舒清接过墨,有意回望内室一眼,笑道:“谢谢。老板还在忙,我就不打扰了。”
尹宜也不在寒暄,微微拱手,回道:“小姐慢走。”
舒清和菁葮出了“墨宣”,舒清并没有调转方向,而是继续向小街深处走去,一边走着,舒清一边问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菁葮想了想,才回道:“斯文有理,风度儒雅。若是店里的字画都出自她的手笔,此人可算是博学多才。”刚才细看了一下她店里的书籍,和其他读书人不同,她看得书涉猎之广,内容之杂,菁葮叹为观止。
舒清却只是笑笑,并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指着前面一家人声鼎沸的小食馆,笑道:“晚上有好吃的,我们再去买些好酒。”说着也不理会菁葮疑惑的眼神,径直向小店走去。
这家店生意还真不错,里面十来张桌子早就已经座无虚席,还有一些客人在旁边等着,店家倒是贴心,等待的客人都有凳子可以坐,小几上还摆放着一壶清茶和几样小点心。
不过店家还真会做生意,不仅在店里卖,还可以让人外带,所以外卖的队伍也排出几丈之外,菁葮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人头,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让舒清到旁边坐着等会,可是舒清却笑得轻松地说道:“不用,很快就到我们了。”
会很快吗?菁葮不吱声,静静地站在舒清身后。
菁葮没有想到,正如舒清所说,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已经轮到她们了,舒清笑着打招呼道:“老板。”
显然老板也认识舒清,爽快地笑道:“是小姐啊,今儿想要什么?”
舒清一脸轻松,笑道:“一坛竹叶清,两小坛玫瑰露,再来四坛子花雕,五坛梅子酒,三斤三两酱牛肉,一斤五两四钱糖藕片,两斤八两七钱烧排骨,对了,花雕太多了,减掉两坛,梅子酒还是不要了,再加一坛竹叶青。肉也太多了,减掉一斤七钱酱牛肉和一斤三钱烧排骨,再来半斤凉拌菜吧。好了,一共多少钱?”
她说的流畅自然,几乎是不带喘气的一口气说完,让站在她身后的菁葮瞪大眼睛,她这是要故意刁难别人吗?这么刁钻的斤两,莫不是她和这家店主有仇?
老板却是笑容不改的听完舒清一长串的点单,几乎在她刚刚停嘴,就认真的复述道:“小姐要两坛竹叶清,两小坛玫瑰露,两坛子花雕,两斤二两三钱酱牛肉,一斤五两四钱糖藕片,一斤八两四钱烧排骨,半斤凉拌菜是吗?”
舒清轻轻点头,又几乎不需思考,老板笑道:“一共是十二两三钱银子,你是老客了,送你一包下酒小菜。”
菁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这人也太厉害了,仔细看眼前的女子,微扬的丹凤眼是她脸上最明显的特征,爽朗的笑声配上她绯红的裙衫,让她看起来如一团火一般。看周围人习以为常的表情,可见她的算数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了。
舒清才将钱付清,老板已经把包好的菜和几坛子酒串好交给她们,舒清微笑说道:“谢谢邱老板。”
老板轻轻摆手,回道:“您客气,走好,常来!”
舒清拿着菜,菁葮提着酒走在小街的青石板路上,舒清又问道:“此人叫邱桑,菁葮,你觉得她如何?”
“记忆力十分惊人,算学也颇厉害。”这一点上,她确实是心服口服,可是舒清一路上都在问这些人如何,莫不是有什么其他用意。
舒清也不拐弯抹角,问道:“如果让尹宜、邱桑入朝为官,你觉得如何?”
菁葮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蹙起了眉头,主子说,科举之事,全凭舒清小姐做主,她不便多说什么。
舒清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没什么可顾及的,大胆说没关系。你是我的助手,总得给我说说你的意见吧。”
菁葮想了想,还是说道:“若是尹宜,菁葮以为,还是可以引荐的,她才学出众,谈吐也算上乘。但是这个邱桑,在她这个行业上,可能她会是佼佼者,但是入了朝堂,不是光会算数就可以了的。”
舒清并不急着表明态度,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看见她悬挂在账房与厨房中间的那张白绢没有?”
菁葮一愣,她还真没有注意到,一直都是在店外排队等着,到了店内,她又被舒清仿佛不用换气的点单方式吓了一跳,根本没来得及看店里的摆设布局。
舒清也不急,看她不说话,淡笑着问道:“哪么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挑剔,但是几乎是我一说完,我要的东西就能马上送到我手里,这世上可不是所以人的记忆力都那么好的,为什么她店里客人众多,却是井然有序?”
任何事情都不是只看表面,邱桑管理、统筹、归纳的方法一点也不比她的算术差。户部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钱才看的住,用到点子上。但是舒清并没有点破,对着菁葮笑道:“你以后几日都来观察尹宜和邱桑,等你看明白了,再来告诉我,她们适不适合上朝。”
菁葮一直揣摩着舒清刚才的话,确实有理,她或者真的漏看了什么。菁葮点点头,回道:“是。”
看她凝重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在努力回忆刚才的事情,舒清轻轻拍拍菁葮的肩膀,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去找焰他们,晚上有很多好吃的。”
夕阳将舒清的影子拉的长长的,嘴角总是挂着比霞光更柔和的笑容。海边的风,将她的发丝和裙摆吹得纷飞旋转,仿佛不受任何牵绊一边。菁葮想起了主子在马车上说的话:“在她身边,你能体会不一样的感受。”确实,不一样。
丰盈的满月发出银白的柔光,透过树梢,落下一地剪影,西烈月站在天涯芳草的门口,有些恍惚地看着这素净的石门,她是怎么了,心里对这个地方,似乎有所依恋一般,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竟来了三四次,原来她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自嘲着笑着,脚还是往里迈进。这里她也算是熟门熟路了,自在地行走在鲜花满园的小路上,风絮也真是不简单,给天涯芳草设计了那么多个门和小路,让人什么时候来,都是这样安静,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等着你的到来,给人莫大的虚荣感。
西烈月停下脚步,只因一道可以说是十分放肆的视线从她踏上这条小路开始,就一直不曾离开过。从来就不乏目光追逐的西烈月本来也不甚在意,只是像这样肆无忌惮的注视,她还真没见过,迎着视线的方向,西烈月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坐在花丛之间,或者可以说是半卧着,一手撑着地,一手拿着一坛子酒。他的打扮和上次风絮带来的那些伶人略有不同,虽然都是白衫,却少了飘逸的感觉,一身的劲装,将他修长健硕的身形勾勒的淋漓精致。而最让西烈月惊叹的,就是那双始终盯着她的眼睛。他有一双让人过目难忘的凤眼,带着促狭与挑衅。仿佛什么人也不放在眼里一般。原来这位醉卧花阴的,还是一个绝色男子,那张脸绝对可以算得上祸国殃民。尤其是轻扬的嘴角,透着阵阵邪气,让人既不敢靠近又莫名地被吸引。
他,也是这里的伶人吗?风絮这里到底还藏着多少人物?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西烈月也是分毫不让。安沁宣轻敲着酒坛,微微扬起头,对着西烈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王就是女王,那身王者之气不需刻意渲染,已经可以让你深刻的感觉她的高贵与威严了。
他的声音和想象中的一样,低沉而性感,如上好的古琴,只是西烈月没有想到,他会问她的名字,不过也好,这样的男人才有意思。西烈月微笑着朗声回道:“烈月。”
烈月?好名字,很像她的感觉。安沁宣忽然站起身,就着坛子,喝了一口酒,用手轻轻的拭去嘴角的酒渍,看着西烈月的眼睛也微微地轻眯了起来,唇角的笑意此时变得有些狂傲。低低地说道:“宣,我的名字,记住了。”
说完不等西烈月的反应,他已经抱着他的酒坛子,潇洒地向花丛的另一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