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子愣了愣,见他居然就这样渐行渐远不再回头,急忙碎步跟上。「裴先生,您要去哪里?我们……」「戏已经演完了。下出请找别人,别再来烦我。」裴烱程哼道,脚下不停的出了回廊,步伐未因身後踩著木屐辛苦追赶的女子而有稍缓。「等、等等,裴先生,请您走慢一点……」「干嘛,你还搞不清状况啊?」裴烱程突然止步,冷睇差点迎面撞上他背脊、一脸花容失色的女人。「我要去游泳,你穿这样别跟在我屁股後面。」「对不起……那我马上去换件衣服。」她很快回道:「游泳我会一些,我也要去。」裴烱程闻言眉一皱,转身头一次正眼瞧她。……这个日本女人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说话举止也温温吞吞,不仔细看,还真的会被她骗过去。「裴先生,我也累了,如果可以,不希望再有下出戏。」三村景子柔柔一笑,轻声道:「既然商业婚姻是无法避免的宿命,那我会努力找个真心喜欢又身世相称的对象。当然,我知道这样的男人非常非常少……一旦真的出现了,我一定会好好把握。」「所以?」裴烱程冷道:「那是你自己的事,跟我说这些干嘛?」不再搭理她,裴烱程迳自走向泳池,换了衣服跃入水中。来回游了几趟後,他在浅水区站直身子,看见那女人已出现在泳池边,一身轻便夏装。他又潜下去游了数十分钟,才攀著梯子上岸,服务人员立刻递来毛巾。他随意抹把脸,视而不见越过静立在旁的三村景子,向吧台要了瓶volvic矿泉水,仰头大口灌下。流淌著水珠的背脊肌肉精实,线条浑然,收缩起伏间充满力与美。经过吧台的人们无不投以惊羡的注目礼,景子的目光却被别的东西吸引。白皙的肌肤上,淡淡的红痕错落分布,已经褪得快看不见。她观察一会儿,猜想那应该是某个人,在某种状态下,用指甲在那其上留下来的,不由无声的轻轻叹息。她对眼前这男人的认识还不算深,只有脾气极差这点大概不用怀疑。能够被允许这样抓他的背……可以想见「某人」绝不只是单纯的床伴而已。察觉到女人滞留的视线,裴烱程抬手朝背上一探,毫不避讳道:「还没消啊。抓得真凶……那天果然做得有点超过了。」若非被逼到极限,那家伙不会把他的背抓成这样。他记得那晚强索到後来,那家伙体力完全撑不住,在他身下情绪崩溃好几次,几乎被他弄坏。但尽管如此……还是没有减轻分毫在那之後每一夜,火焚般的痛苦。「原来你在台湾已经有了要好的爱人?」景子摇头,浅笑里有些许失望。「好厉害,看来你似乎在为她守身呢。这样很辛苦吧?」身为商人之女,她可以不介意丈夫偶尔在外头花天酒地一夜风流,却无法忍受他的心一直在别人身上,两人间的婚姻有名无实。看来这场「相亲」大概又要无疾而终了……毕竟她不认为勉强摘来的果实会甜,而这男人也绝不可能乖乖任由家族指令摆布。「你姊姊应该也知道才对,怎麽还逼你相亲呢?难道你的对象她不中意吗?」景子纯粹好奇的问。「关你鸟事。」裴烱程不悦拧眉,不愧是老女人挑中的,简直跟她本人一样讨厌。喝掉剩馀的水,他向吧台又要了一瓶,打算灌完走人。吧台里头架了台电视,两三个泳池工作人员正坐在萤幕前休憩聊天。这回饭店为展现欢迎大批台湾旅客进住的诚意,所有电视都加装了来自台湾的海外频道。一个年轻服务生不知要看什麽节目,遥控器拿在手上漫无目标乱转,无意间转到了台湾的新闻台,目光登时被一群西装笔挺、吵闹扭打成一团的人们吸引,虽然语言不通还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换到下一则新闻,他正想转台,突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咒。他一愣,遥控器已被人夹手夺去。「喂!你干什麽……」他的话尾在看清对方形貌後,自动消失。超过一米九的魁梧银发男人,光瞧一眼就教他冷汗直流,那铁青阴寒的神情尤其骇人。异色的双眸,正目不转睛盯著电视看。他也跟著望去,却看不懂字幕,只认出新闻背景似乎是在某家医院里,一位神情犹带惊恐的年轻医师正在接受记者访问。接著画面切换到看起来像是某个诊疗室的房间,只见现场被破坏得乱七八糟,因为紧急洒水系统被启动,地面上搅得一片湿漉,流淌著淡淡的暗红,怵目惊心。 「碰」一声巨响,整个吧台被震得微微摇晃了下。服务生慢了几秒才敢回头,视线内早已不见方才那两个男女人影,只有摇控器被静静留置在桌上。5「你疯了!?」顾不得平日优雅形象,也顾不得三村景子就在一旁,裴胤心瞪圆杏眼破口大骂:「这种时候你说你要回台湾!?高峰会接下来的活动呢?还有好几个跟日本客户会面的重要行程都需要你出席不可,你以为自己现在是什麽身分,还可以像小孩子一样为所欲为?」「最快的班机是两个小时后」裴烱程对大姐怒吼充耳不闻,「啪」一声合上手机。「老二,剩下的交给你了,我要马上回去机场。」这次的大阪行,他们是和员工一同搭乘自家航空公司的飞机前往,没有动用到私人飞机。方才他联络下属,硬要公司腾出一张时间最近的机票来,等到了台北,起码也已经是晚上了。「去吧,这里的事我会处理的。」裴胤玄欲言又止的看着毫无任何表情外露的么弟,万千安慰言语,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句祝祷。「……愿上帝保佑他。」「胤玄!你太宠他了!」「欠你一次。」裴烱程也不迟疑,转身欲走,却被大姐迎面挡住。「烱程,就算你现在赶回去又能怎样?」裴胤心放软了口气,试图讲理:「他现在人在加护病房,你又不是医生,能够做什麽?不如先忍耐一下,待在日本把正事都做完再回台……啊!」一记拳头掠过她脸畔,将身後的纸门击穿一个大洞。她立时噤声,俏脸惨白。「滚开,不然下一拳就揍在你脸上。」裴烱程淡淡说道,但任何人见了他眼神,都绝不会怀疑他所言是假。「你……」裴胤心略微定了定心神,狠狠瞪他一眼,终於侧身让出通路。「你让我太失望了。」她沉著脸,眼神寒冷。「自小到大,你没这样对过我。就为了一个男人……」裴烱程越过她,推开毁损的纸门。「下回你老公再心肌梗塞发作,我就把你绑在台湾,看你还说不说得出『不是医生回去也不能干什麽』这种鸟话。……虽然你说的是事实。」裴胤心微愕,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看着他浮起根根青筋的颈背。「我回台湾的理由很简单。再待在日本,我会抓狂……我要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去,越快越好。」———————————————————————————————————————「……抱歉,我知道这样问很冒昧……」许久之後,三村景子温和的声音打破一室沉默。「我的中文能力有限,能透露一下究竟是发生什麽事了吗?是不是裴先生的恋人出意外了?」「唉!景子,真是对不住你。」裴胤玄苦笑了下。「烱程的……朋友是个实习医师,今天值班时,据说在急诊室被一个有精神病的爱滋病患给杀伤了。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医院封锁了大部分後续消息,只知道受伤的医师伤势好像不轻,情况不很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