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穆宗不知何故,虽**如云,至今却尚无一儿半女。他在诸部落里已经寻觅了很长一段时间,想在他们中间选一位可意的男孩收为义子。可是,左挑右选,居然没有一个合他意的。于是,他想到了远在江南的萧蓝若。萧蓝若与其年岁相当,只比他小一岁。而且,育有一子,相貌端方、聪明伶俐。
辽穆宗耶律璟诏令黄龙府“凌云阁”差人远下江南,将萧小人带回了上京。
这一照面,辽穆宗不由欣喜万分,此子正是他在梦中曾千万遍浮想联翩时的模样。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萧小人居然一口回绝了。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挖空心思想得到的啊!
辽穆宗望着玉雪可爱的萧小人,突然哈哈大笑,可能这个孩子是被这巨大的惊喜吓坏了。“孩子!你知道我们大辽国有多大吗?你知道做了朕的嗣子意味着什么吗?”辽穆宗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他还怕说不明白,又接着道:“也就是说,你就是朕的皇位不二的继承人,将来大辽国的皇帝就是你。你将拥有天下,拥有你想要的所有的一切东西。”
萧小人抬起头来,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世俗、没有**,他只有一颗赤子之心,善良而纯真。辽穆宗从萧小人聪慧的眼神里已然知道了结果,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像萧小人这样的孩子,真是万里挑一啊!他现在简直就是一块璞玉。“朕会让你成为一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圣明君主的。”辽穆宗在走下大殿的时候,嘴里还在默默地念叨着。
大内“国子监”是契丹国学,执教的是契丹第一文人,曾主修“实录”的当今名士室昉。他四十左右岁年纪,五短身材,双目炯炯,沉静威严。
室昉的弟子尽是皇亲国戚、王公贵酋的子女。萧小人环顾四周,十来个年岁不等的孩子,分坐在左右,其中就有耶律贤、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和萧氏兄弟,还有燕燕姐姐和几个样貌颇为标致的女孩子。
辽穆宗耶律璟没有办法说服萧小人,于是决定先让他进“国子监”,时间是解决问题的良药。
室昉没有想到萧小人居然会书写契丹文,而且颇有功底。这是因为萧蓝若从来未曾忘记,自己是个契丹人。所以,在萧小小和萧小人很小的时候,就要求他们熟悉并掌握契丹文字,做为契丹的贵族,没有学问是让人羞耻的事情。另外,学习汉文也同样的重要,这是契丹宫廷里必修的科目。
萧小人立即成了“国子监”里的佼佼者,因为他的汉文比契丹文更好。林云素可谓家学渊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萧绰笑着对萧小人道:“小人!你真是博才又多学,姐姐为你骄傲。”她因为萧小人的缘故,也要求留了下来。
萧绰是这些孩子们中最为刻苦和勤奋的,她自小就非常的好强,即使是自己的亲姐姐有一点比自己强,她都会迎头赶上,她绝不允许别人比自己强。可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例外,她就一点都不妒嫉萧小人,甚至她还在心里希望萧小人能得到更多的东西。
耶律贤在私下里,也不得不由衷地夸奖萧小人,他对耶律休哥等人道:“萧小人不但聪明机智,而且善良淳朴,他终有一日,会成为我们契丹人中数一数二的英雄豪杰。”
“契丹武宗”里,除了五位首席长老尚显沉稳,其余十八位长老,竟是唇枪舌战、互不相让,争吵的面红耳赤,而他们的焦点,却是一位年仅八岁的孩子,萧小人。
萧天岭望了一眼乱哄哄的大殿,微笑着低声对大长老耶律旺道:“老大!其实萧小人得了青云的一身绝学,虽没师徒名分,却也算的上‘北武宗’一系,你说是吧?”“萧二哥!这话可说的不对啊!蓝若之子,那是实实在在的‘南武宗’嫡系,说破天,也是跑不了的。”宠鉴月不由皱眉道。
徐尧臣连连点头附和道:“宠三哥说的极是,萧小人当然属于我们‘南武宗’。”焦阳不依道:“徐四哥!虽然咱哥俩这些年在一起研习联袂之技,感情深厚。但是,他一身‘北武宗’武功,怎么能是‘南武宗’的呢?”
耶律旺一时头大如斗,摆手道:“好了!好了!萧小人的武功,已是南北兼长,何有南北之分?他与老夫一样,不入框架,任其发展。”耶律旺一语而定。耶律旺原本属于“南武宗”一系,自坐上大长老之位,为显示公允,脱出“南武宗”,亦不加入“北武宗”,处身中立。
这是一年之后的秋天,在查干木伦河的上游,大兴安岭的南支,有一片草木繁盛的冲积大平原。这里重峦叠嶂,四面群山环绕,水草丰美,山色秀丽,是大辽国帝王狩猎的地方。
这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千里草场,绿茵如毯。耶律璟在亲王大臣的簇拥下,兴致勃勃地到此围猎。萧小人和十几个少年男女,策马扬鞭,来回驰骋。他们各个都是弓马娴熟,身姿矫健。尤其是萧小人和萧绰,如同金童玉女一般,气度从容,举止端方。
辽穆宗耶律璟驻马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对身侧的室昉道:“室爱卿!朕的小人如何?”室昉在马上微微欠身,发自心底地赞道:“陛下!皇子聪明好学,出类拔萃,实乃人中龙凤也。”辽穆宗满意地笑了。
辽穆宗发现自己最近愈来愈离不开萧小人了,他善解人意,胸怀宽广,有时自己无缘无故地就会大发雷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相反,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他总会有意无意地劝导自己少饮点酒,保重龙体。有几次,自己故意喝得酩酊大醉,醉卧床下。萧小人每次都小心地将他扶上龙床,宽衣解带,服侍他睡下后,才回去休息。
辽穆宗现下已不大酗酒了,而且他喜欢和萧小人交谈,听他讲学堂里的趣事和练武的艰辛。无论萧小人什么时候回来,辽穆宗都会等他回来后才用膳,他愿意让萧小人陪自己一起吃饭,顺便听听他讲些有趣的事情。
这时,草丛里跃起一头花豹,色彩斑斓,向孩子们冲去。这是一头母豹,被围猎的“控鹤军”侍卫赶得无路可走,竟然冲向了人群。
耶律贤弯弓搭箭,射向母豹。箭去似流星,母豹突然向斜刺里一闪,居然躲过了羽箭。萧绰正好挡在它的前面,母豹的前爪一扑,枣红马受惊,向后躲去。耶律休哥的箭又到了,正射中母豹的后跨。母豹吃痛,发出一声低吼,迅捷地猫腰窜过了孩子们的防线,向高坡上的辽穆宗等人而去。
将军大臣们不由大惊失色,这要是惊扰了圣驾,如何是好啊!辽穆宗见孩子们没有拦住母豹,一时兴趣大增,取过长弓硬弩,搭箭向母豹射去。他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些东西了,这一箭却是射歪了。
说是迟,那时快,母豹就已到了辽穆宗的近前,张牙舞爪,鬃毛倒竖。室昉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霎时面色惨白。辽穆宗吃了一惊,提马闪避,马却已是迈不动蹄子了。
忽然,耶律贤飞身而至,他已经来不及搭箭了,举起雕翎长弓向豹头击去。长弓顿时断折,母豹回身跃起,扑向耶律贤。耶律贤无从闪避,看着母豹铜铃般的豹眼就在眼前,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萧小人快马驰到,鞭长莫及,从马上一个“鹞翻”,翻到了耶律贤的身前,双脚“鹿踢”,正踢中母豹的下颌。母豹异常凶悍,在草丛中一个翻滚,又扑向站在耶律贤身前的萧小人。耶律斜轸和萧挞凛这时已双双赶到,双箭同时射到,后面紧跟着的是萧绰和萧挞览。
萧小人一招“熊掌”击在母豹的前胸上,母豹向侧面倒下,却正好躲过了耶律斜轸和萧挞凛射到的箭枝。萧小人上前施展“萧氏擒拿手”抓住了母豹的两只前爪,将它掀翻在地。但是,他没有想到母豹力气竟然大的惊人,猛然翻身,反将萧小人扑倒。耶律休哥大叫一声:“萧小人!我来帮你。”声到人到,耶律休哥上前抱住母豹的脖子,用力从萧小人的身上掀起。母豹吃痛,蓦然弓腰窜起,将萧小人和耶律休哥双双撂倒在地。
耶律斜轸、萧挞凛和萧挞览也跳下了马背,萧小人和耶律休哥快速地爬起,五人将母豹团团地围在了中间。萧小人对四人道:“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上。我抓它的头,你们四人各自抓它的一只爪子,大家听明白了吗?”四人点头应允,分向四方。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经赶到了近前,所有的箭都对准了母豹的头颅,大家都在望着皇帝耶律璟。辽穆宗看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孩子,毅然道:“大家都退后,让孩子们来制服它吧!”
萧小人盯着蠢蠢欲动的母豹,开口数道:“一!二!三!”话音未落,五人同时扑向了母豹。母豹一惊,弓身欲跃,却已被萧小人的手臂,缠住了脖子,剩下的四人各奔自己的位置。立时,母豹四肢四下一分,平平地铺在草丛中,动弹不得了。
众侍卫们一拥而上,用笼头将母豹的嘴罩起,又用铁索将母豹的前爪连着脖颈一起套起,然后才拔掉它跨上的羽箭,它终于被制服了。
辽穆宗翻身下马,快步来到萧小人的身前,蹲下了高大肥胖的身体,用衣袖擦拭着萧小人一头一脸的汗水。萧小人笑道:“皇上!我没事!”耶律璟不无心痛地道:“看把你累得!快随朕上庆云山休息休息吧!”萧小人对辽穆宗道:“皇上!我想让燕燕姐姐和这些兄弟们一起去,行不行?”辽穆宗眼里露出罕有的慈祥,道:“当然可以了。”当下传诏,令所有的人等即刻撤了围场,前往庆云山搭营帐避暑。
这时,有人上前禀报,说在对面山坳处捉住了两只小豹子,孩子们立时欢呼雀跃起来。
当侍卫们将小豹子抱来,萧绰高兴地抢先抱起一只,道:“好可爱啊!我要收养它。”小豹子眼神怯怯地望着他们,浑身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哀鸣。母豹在铁笼子里发出“嗷嗷”的低吼声,爪子在铁笼子上疯狂地抓挠着,头在铁笼子上拼命地撞击着。
萧小人突然心头一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在离家的这些日子里,他无论遭受多少非人的待遇,他都没有滴过一滴泪。可是,当他看到母豹那伤痛而无助的异常举止后,那种与亲人生离死别,咫尺天涯的境遇,与自己何其的相似啊!触景生情,他终于承受不住了,他毕竟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所有的人都吃惊地看着萧小人。
萧小人从萧绰的怀里抱过小豹子,又从一名侍卫的怀里接过另一只小豹子,他将它们紧紧地搂在怀里,将自己的面颊轻轻地贴在它们的身上,泪水一滴滴地滴在小豹子如绸缎般的毛皮上。然后,他命人打开了铁笼子,放出母豹。
母豹被解去束缚后,远远地逃开了。但是,它却并不离开,在人群外踯躅徘徊着,眼里已经没有了凶悍和残忍,只有深深的不安和幽怨。
萧小人抱着小豹子坚定地朝母豹走去,母豹狐疑地望着这个抱着它幼崽的孩子,它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走了几步。母豹停了下来,将头高高地仰起,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小人怀中的小豹子。现在它是高贵的母亲,为了孩子甘愿舍弃生命的慈母。
萧小人蹲下身子,将小豹子放在了草丛中。小豹子迈开欢快的步子,晃晃悠悠地扑向母豹。当萧小人看到两只小豹子围在母豹的身边,翻滚着、跳跃着,而母豹则用舌头反复地舔舐着两只小豹子时,泪水再一次溢满了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