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还在研究那只宝函。既然死尸不可能是昨天还在活蹦乱跳,跳大神的方相氏,那这只方盒子,也不可能是在伏魔祖师供桌下放了几个月的那只,虽然看上去一模一样。几个月前,方相氏手上捧着这个宝函交给了张真人,据她说里面藏了七十二个地煞。也正是这些作妖的地煞,要为正月后的童谣和各种怪力乱神的事件背一口黑锅。当然所谓的谶诗童谣和各种怪异,无非都是弥勒教装神弄鬼。所以这个盒子里所谓的七十二地煞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但是下面大缸里虽然也不可能有三十六天罡,但是确实有东西,至少飞出了几十只飞虫,另外烧掉天书的火球也是从缸里喷射出来的。但是这只方盒子里,什么都没有是空的,确实反常。但是这只盒子又不是严丝合缝,顶部和底部都有小孔。上面的小些一共十几个,下面的孔大些,一共有四个。其中一个孔里塞了一根小木头塞子。他将这个方盒拿给和尚看。怀良一时也猜不透是什么用意。只是拔出那根木塞,在手上搓了搓,发现有蜡。他总觉得,这盒子不应该是空的,若是有东西,应该也从这些孔撒到下面了吧?于是他又趴在地上找了半天,只在一层消石灰上找到了一些黑色灰烬。方相氏的尸体全裸,没有衣服,不可能是衣服烧剩下的,那会是什么?他不由得想起了社稷坛崩塌时,雪地里留下的火犬足印,那次也在雪下找到了灰烬。他用手沾了点灰烬到鼻子处嗅了嗅,果然只是一般灰烬,并不是什么防腐的药材。他也知道些能防尸体腐烂的办法,但是多要用到气味刺鼻的东西,诸如:麝香、樟脑什么的。这功夫,包拯和徐冲一起返回到了玉清宫。大家一起交换了意见。已知,喻景在这里预设了一个毁灭天书的局,但是如何做到的还不清楚,这样就无法奏报给官家。包拯也将仵作带来,由仵作一五一十说出死尸的怪异,就是外面没有腐烂,而腹中腐烂。沈括想起宝函下的小孔,猜想也许是防腐的东西,但是如果是防腐药材,盒子里应该还剩下一些才对,为什么没有?即便是液体,从下面孔洞流走,也该在夯土上留下一些。徐冲又将账册给怀良看。果然,怀良预计的介虫真的存在,但是并不是三十六只而是数百只之多,显然考虑了,大部分介虫无法活过三年的情况。此时,那口大瓮也已经挖出,还能倒出一些水,其中也有一些甲虫的残骸。数一数也不止三十六个,并不应三十六天罡的数了。这看来是败笔之一,横生出追查的线索。“只是不知道,这账册里的姹女是何物,也是与这虫子一并买入的,大师可知道是否有关?”徐冲问道。“似是什么炼丹之物,我也不会炼丹,倒是不清楚。”和尚茫然摇头。一直躲在边上不言不语的李承庵脸色一变,显然能听懂,但是转而又恢复平静。然而却被徐冲眼尖看到了。“道长知道?对了,既然是炼丹之物,道长必然知道。”“这……确是炼丹用的,其实这姹女其实也就是水银罢了。”“水银?”沈括手里抱着盒子,突然醒悟。他赶紧追问仵作:“大叔,水银可防尸体腐坏?”“可以。”“我知道了,这盒子里装的便是水银。”他终于想到了这一层。“但是为何地上没见到水银?”包拯问。“相公,水银太重,流到地上无孔不入,大概是泄到地里去了。不如将地挖开,到夯实硬地下面找找。”老包也不多问,赶紧找人去挖。挖下去一尺半,果然找到下面夯实硬土层里,有积聚的点点滴滴的水银。这里刚证实了沈括的猜想,那边最善于各种机关的怀良已经把整个机关的意图整理了个大概。这个宝函上面的小孔,是为了泄出水银气的,确实为了保存尸体。下面的孔是为了不留把柄的。应该是以浸蜡的木塞塞住的。一旦遇热,木塞力蜡融化,木塞就会脱落,里面剩余的水银也就流走,留下一个空盒子了。他飞快地将猜测说完,周围的人有听懂的,有没怎么听懂的,也都在点头。唯独老包点了几下头,又抬起头,还是一脸的疑惑:“然而大师,为什么当时会有火焰从砖缝里冒出来?为什么会有火球喷出烧掉《天书》?为什么……”解开一个谜团,无数个谜团又冒出来。“相公,我已经理出个大概。不过,我想沈公子也应该参透了?”怀良看向沈括,沈括含笑点头,两人似心有灵犀一般。“不如,让沈公子来讲述?”“大师,还是您来?”“不不不,是你先察觉这宝函下面玄机,还是你说为好。”“但是归根结底,是大师您先看穿了这死尸不可能是刚死,必然是欲盖弥彰之计。若不然,我也无从探查究竟其他,还是您来。”两个人互相推让起来,也全不顾包龙图和其他人焦躁地不停转头,等着他们赶紧谦让结束。“好,既如此,贫僧就献丑,先说一二,若说错。公子务必指正。”“自然,自然。”三推四让终于结束了,老包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一直屏息静听,几乎憋死。“好,我来说吧。咳咳,”和尚清了清嗓子。“此事深谋远虑,当在三年前,与宫中那条蛇皮做的假龙应该是同时。当时,玉清宫修缮……真人不在,天书也被移走,于是李道长与那横死的方相氏一同护持,以免天罡走漏。然而李道长与方相氏争执,一怒之下便放下值守之责,离开了数日……”和尚扫过李承庵,老道哼了一声侧转过身,不敢与和尚对视。“于是喻景和辽邦在京城的奸细裴老板,便定下了这一出烧毁天书的诡计,此时他已经离开东西八作司,所以躲在幕后,前面操持的就是常三虎。”“又如何行事?”徐冲急着问。“他们诱杀了方相氏,大概是用毒酒,毒死后将她埋在了地板下。”“尸体为何三年不腐?只是因为用了水银?”徐冲又问,他至今懵懂,所以问题最多。“不止水银,一共有三样。其一是盒子里水银。其二是石板下锻石灰,此物也可防腐。”“然而石板下分明是消石灰?”又是徐冲不解。“此事我待会儿再讲,先讲第三样,便是砒霜。想来是常彪骗方相氏饮下砒霜,这砒霜可以防止尸体从内部腐烂。”包拯一边听一边点头。纷乱的线头连接起来了。“至于为何是消石灰。就是这根木杖的功劳。”和尚捡起木杖。用它比划了一下猛击地面。“下面这口缸,预作了裂口,用这几十斤重杖一击。便渗出水来。锻石灰遇到水就要生热,所以我们看到最初是有烟雾从砖石里渗出。”“为何又有火焰?”徐冲又问。“沈公子发现了灰烬,应该是装满了猛火油的竹木容器……对了,这猛火油,如今有了新名字,便是沈公子起的石油。想来这锻石灰遇水,便会放热,点燃了这石油。所以又有火焰冒出。”“然而,火焰为什么是绿色?”“参入铜粉便可有绿色火焰,这并不难,作烟火工匠就知道。”“然而为什么要这么复杂?”这次是包拯问。“一则故弄玄虚,二来么,以我猜想想要烧毁尸体,只留下面具覆盖的脸孔显得栩栩如生,身体烧焦便好掩盖身体腐烂。人周身含水,腹部最多,最易从肠子力面腐烂,反而人脸皮薄,又是口吞了砒霜毒物在口鼻中,不易腐烂也不容易看出马脚。”“大师,您为何知道这些?”仵作惊恐道。“呃……徐节级,你刚才不是问道,为何不是消石灰?哈哈,这锻石灰遇水发热,便成为了消石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