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京城里好大祸事,你大概还不知道。”“信上写或与弥勒教散布童谣,施展妖术有关?来时路上也见行人各有异色。”“我两日未出门,外面人如何神色?”“有些怪异,似乎惊恐中又有些亢奋,如同……”“如同什么?”“如同观看隔岸失火?”“存中,你却是细致人。百姓能有观望之心,便是好事。皇上的罪己诏总算有用,如今还能维持住累卵般民心,若民心只剩恐惧,则偏信谶语之势成矣。”两人走近花厅,却见已经有人在那里。是一名高大英挺的军官。“这是山西潞州来的军头徐冲,徐节级,如今也在那里听调,一起查案。”杨惟德转向沈括,“这便是我提起的预见日蚀的忘年之交沈括,今日总算到了。”两人见礼已毕。杨惟德走到八仙桌前,那里已然铺着一张纸。“这便是徐冲抄来的罪己诏。”沈括低头看去,却见文字:日蚀仲春既朔,以谓正阳之损自古所忌。朕以寡暗,守兹盈成,缅念为君之难,深为置器之重,周敢怠忽,思致治平,今寻灾异之伙兴,缘政教之所起,永思厥咎,在予一人。德不能绥,理有未烛,赏罚失序,听纳不明,庶政未协于中,众冤或雍于下,有违万物之性,此皆彰肤过失,警予省修,畏天之威,果果危惧,若将陨于深谷,兹用惕于夙宵。冀召太和之气,更回亿兆之枯。恐惧乎未见,宜改皇佑六年为至和元年以四月一日为始,应天下罪于戏,抑畏于未然,庶竭黄恭,或致消腹,咨尔有众,咸体肤怀。“老师,区区日蚀应了童谣,无非有识天相的高人在暗中作梗,官家何以至此?竟然罪己、改元?尤其这改元改的也太过急促,若改也是明年初为起始,以四月一日为始,鲜有旧例,如何这等惶恐仓促?”沈括一时不明,皇帝何以如此谦卑恐惧。“那是因为你还未见那十句童谣。”杨惟德叹息一声,取出童谣。三人在坐下后,夫人送进一碗面。沈括边吃,边听杨惟德讲解自正月初八白骨道人与童谣现世后,这不到一月内,十句童谣应了六句的诸般事情,听的沈括也瞠目结舌,没料到还有这样神秘诡谲的事情。如此想来路人神色并不意外,而官家惊慌失措,下罪己诏,急着改年号,大抵也是为了赶紧从噩梦中醒来。沈括吃完开宝木塔二月初三申时沈括与徐冲出了杨家府门,二人还不熟,正想随便找些话题攀谈两句,一眼看到对门的大宅子。“徐节级,那边是什么人家?我记得十数年前来时,那里便是废宅。“哈哈,沈公子有所不知,如今那里可不是废宅,已然是驸马府了。”“我记得曾经是蜀主孟昶的府邸?”“区区在下,也是年前才进京,实不知道这些旧闻,只是在杨老爷这里听说了这驸马府阴气颇重一说,以往如何全不知啊,原来还有这样缘故。”“徐节级是刚入京?”“正是,本也是经略相公抬举,让小人为潞州经略府送些腊月里孝敬进京城,也好与殿前司三衙的大人们混熟些面皮。怎料遇上这桩事。正月初八那日,我正在西华门外军头司收拾行装要回潞州,怎料被急调入西华门进大内守备。后又被那勾当皇城司张先生派去看守榆林街现场,说不许闲杂人踩坏雪地。下半夜又被押班石公公调去包龙图处听用。实在颠来倒去恍然如梦。如今每日在各位大人间传递消息,也因为做事仔细,常做些勘察和询问的事情。”“徐节级如今还需入宫值护?”“每三日便须进宫点卯,只听侍卫亲军司步帅调遣。原本,宮里宮外守备都是两司的职责,小人们在兵部听用自然进不去。然而又听说,官家觉得这案子或许还有蹊跷各中或有牵连,还是远路来的外地军汉必不涉其中。所以赏了进宫的腰牌,进出宫里当值,如今也是回不得家乡,日日在京城宮中奔波。”两人并辔而行,一路聊着案情。但是很快沈括的驴子就跟不上徐冲的好马。这老驴好端端在吃着黑豆喘了两口气,就又被牵出来赶路,一肚子火,不肯用力跑只慢吞吞走。两人赶到东北角单雄信墓时,已然天色昏暗。那里还有兵士守着,防范老百姓到这墓碑上剐蹭苔藓回家配药。自白骨道人坐在这块碑上升天的故事传开,各种奇谈怪论纷纷出现,最荒谬的,就有人说从这座碑上刮下些粉末可以做药引治妇科病。已然发生看守衙役偷石碑碎末去卖的事情发生。现在这里看守的士兵,全都是外地来的禁军和皇城里侍卫亲军,另还有一些龙虎山张真人的徒弟,没有开封府衙役。到了榆林街案发地,徐冲去找当天离着那白骨妖人腾起黑云最近,看的最清楚的李大胆。沈括则围绕那块石碑绕起圈来,时间隔了近一个月,中间又有雨雪,现场也留不下什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