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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第1页)

“道允死了,林太太想来也快了吧?林俊一走,她半条命都没了,又折腾这么长一段时日,有干娘在,她活不长。”“林家这些年自以为做的隐秘,用严苛的家法肆意惩处家生奴才,他们以为自己捏着那些人一家大小的命门,就是做得再过分,也不会有人敢出来质疑一句。下人们也许当真不敢作声,可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儿女兄弟姊妹平白没了命,难道他们丝毫都不恨?干娘蛰伏这么多年,暗地里帮了多少人。当年姐姐只存一口气,被丢在乱葬岗里等死,是干娘偷偷带我出来,要我有机会知道真相,有机会见姐姐最后一面。”“林氏骗我说姐姐弃了我,当时我看着她那张脸,就暗暗发过誓,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来,也一定不会要眼前的人好过。”“……因为闹鬼的流言传的太厉害,已经惊动了京兆府,浮上来的那具女尸是三年前林太太打死的卢姨娘,当年卢家就曾来闹过,林太太说她自己想不开跳了井,命人在井里找了好些日子都没能把尸身捞上来,这些年,卢姨娘就躺在林太太后院的花圃下头。姐姐别急,后面还有精彩的呢,林娇的床帐,这些日子晚晚都在滴答滴答的淌水,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命人去补屋顶,到时候她就会知道,这段时间陪着她一同入睡的,是人是鬼了……”“姐姐,你只管等着看吧。害死你、侮辱你的那些人,一个都逃不掉!”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林家怪事频生,林娇架子床顶上的屋梁里,掘出一段裹着衣裳的白骨,忍冬一眼认出来,那是当年负责教导她的大丫鬟巧月的衣裳。下人们都吓坏了,没人敢走进内室伺候,林氏更吓得不敢继续睡在卧房里,她精神已经崩溃了,接二连三的怪事令她日日恍惚惊惧,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得她从椅子上跳起来。林太太的精神更差,本就病重的人,被噩梦折磨得一日都睡不安生。更令她恐惧的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腐尸、干尸、断碎的骨头被发掘出来,林家一众人几乎成了京兆府的常客,隔几日就要带去问话,审理。有些“嘴不严”的下人,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说了出去,其中也包括当年顾出尘的失踪疑云。林家的事有人报给了薛晟。“当年为救陆小姐,顾尘去外院找陆景阳通风报信,半途被好色的林俊拦下来,没能把消息递出去。林太太为了封锁消息,将当日所有知情的下人全部处置发卖,林氏贴身的几个人如张巧月、黄玉红,被秘密处死。顾尘因林俊索要,被送去林俊院中折辱了数日,又因‘背叛’过林氏,使得林氏怀恨在心,命几名家丁轮番……”雁歌知道着顾尘就是顾倾的姐姐,说及她的惨事,几番打量着薛晟的神色。“顾尘不堪受辱,将绳索挣脱,用地上拾到的镰刀劈了个人,而后切向自己……”“林家做的恶事,实在太多……”薛晟闭上眼,抬手示意他不再说下去。原来真相是这样。林家近来频出怪事,也是她的手笔么?姐姐惨死在林家内宅。她一直是知情的吧?所谓失踪,不过是林氏自以为是撒下的弥天大谎。一切仿佛都能说通了。所有的巧合,道允的出现,道允和林氏的苟且,甚至……与他之间,也都是事先计算好的么?他明知道她和他之间一定存在一些他所不知的欺骗。他明知道道允和林氏之间的事存疑。为什么不能干脆明白的对他说呢?她想报仇,为什么不能借他的手呢?提早告诉他真相,他不会介意动用自己的力量为她达成心愿。如今想想,她不曾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不曾贪图过半点他的给予。她和他在一起,并无所求,她贪图的不是荣华富贵更不是他这个人。她只是利用他,来达成打击林氏的目的吧?往事一幕幕回溯。为他披衣时不经意的触碰。总是萦绕在他身边的隐约香气。花园里的偶遇。一同喂过的奶猫。刚好被他撞见的“失态”。她受伤流血的额角。达成共识说好一起瞒住众人的“承诺”。伏在他膝头入梦受惊醒来时湿漉漉的眼睛。恐惧下“不小心”勾住他手掌的指头。为守住贞洁而狠狠剜损的手腕。踩着绣鞋偶然露出的一截白嫩的足踝。床帐里潮湿的长发和酥软令人沉迷的身子。引着他一步步堕入重欲之中不愿醒来的旖旎……是计划好的吧?是她一步步用细小的钩子铺成的路,待他走上去。细心去瞧,才发觉蜜糖里全是荆棘。

她从很久以前就已在编织这张网。她太知道自己的优势和长处是什么。也太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和长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去年深秋他回京?还是她走进薛家那刻就已经拉开帷幕?在林氏不曾动过心思要为他立一名通房的时候,她的接近试探和引诱就已经初步达成。他数次在独处的时候想到过她。因为薛勤的索要,他甚至有些动怒。早在他自己还不知情的时候,她的影子就已经烙刻在他心头。可那个时常向他吐露出“不得已”引得他怜惜不已的女孩,在知道自己脱了奴籍重获自由的那刻,并没露出几分惊喜。薛晟挥挥手,雁歌行了一礼,退出房中。窗格将阳光分割成冰裂纹的形状,他闭上眼,硬朗的面容上落进那片交织的光影里。林家的闹剧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知情的仆从供出了更关键的消息,邓婆子夫妇也被带去问过几次话,没几日,卢姨娘的兄嫂在衙门前击鼓鸣冤,带着众多家中有儿女被林氏母女毒害的人家共同状告林府草菅人命。按照仆从们指引,共在各地刨出风干掉的尸首七具,有林参议父子的姨娘,有无辜枉死的侍女,更有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小男婴。林参议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数年前,自己爱妾诞下的幼子不是被生母和仆人不慎遗失,而是早就被发妻害死了。所有矛头都指向林太太。林参议一怒之下,将其交给了官府。林太太的尸首从狱中被带出来那日,天上下起了暴雨。林娇独自带着人,前去为母亲收尸。父亲不顾夫妻情分见死不救,外祖母在母亲被带进衙门那日就激动的病倒了,母亲最爱的宝贝儿子林俊远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服刑,嫂子早在哥哥走的时候就躲回娘家去了,两位姐姐被夫家下令不准再与这个丢进颜面的娘家往来,仆从们一个一个的背主,就连舅父舅母都不敢再靠近……树倒猢狲散,她从未想过,一夕之间,她不仅没了丈夫没了婆家,更连自己的亲娘也失去了。命运何其不公,给她这样出众的容貌,却不肯叫她得意风光一日。暴雨冲刷着膝下冰冷的石砖,她跪在母亲尸身前回想自己失败的一生。原本她什么都有,原本她该是活得最幸福最恣意的那一个,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哪里做错了呢?雷鸣电闪间,仿佛有什么拂开眼前遮蔽的迷雾。——是顾倾。她想到自己关在祠堂里的头一晚,顾倾身穿华服前来奚落自己的模样。是她夺走了薛晟,害得自己落得这个下场。凭什么自己如此凄惨,声名和家族俱毁,顾倾却可以得意的留在薛晟身边?她本是主子,顾倾算什么?不过是她从没瞧在眼里过的一个贱婢罢了。大雨如注,落在地面上砸起一阵云烟,马车前两盏灯笼摇摇欲灭,车夫身披斗笠,缩身拱坐在车前。马蹄踏过积水,溅起水花无数。薛晟手持一本卷册坐在车中,眼望着书页,却一个字也未看进去。“什么人!”随着前头车夫陡然一声厉喝,马车剧烈摇晃,强行停了下来。无人的街心蹲着个身披大红斗篷的女人。她浓艳的妆容被雨水洗刷得不成样子,长发散乱开,已然湿透,紧紧贴在脸上。雁歌提着灯跳下车,上前两步,打量半晌方认出来人。“林娘子?”这称谓好陌生,林氏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他称呼的是自己。就在数月之前,他还要恭恭敬敬在自己面前行礼,喊一声“五奶奶”。雁歌回到车前,立在窗边道:“五爷,是林……”“嗯。”薛晟应一声,并不准备下车。林氏拖着踉跄的步伐,缓慢地靠近。“薛晟。”“薛晟,你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枉我一颗真心一腔热忱待你!你连见我一面也不敢吗?你是被顾倾那个贱女人灌了什么迷汤吗?她是骗你的,她是骗你的!”她癫狂地冲上来,想掀开帘幕把薛晟揪出来,雁歌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拨开她的手。林氏反手一掌打在雁歌脸上,“狗东西,你算什么?连你也敢碰我!”雁歌立定不动,直挺挺挡在她与车之间,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厉声道:“林娘子自重,您与五爷已经再无瓜葛,五爷不会见您,何苦自取其辱?”“我自取其辱?”闻言,林氏笑了起来,“不错,是我自取其辱,是我自取其辱,我不该嫁你,我不该把满腔真心托付在你身上,你害了我一辈子薛晟,我这一生、我拥有的全部都毁在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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