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姑先是手忙脚乱帮莫朝云擦掉衣服上喷溅的残渍,随后才似乎想明白莫朝云在大惊小怪什么,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你想到哪里去了。”芸姑摇头道:“千夜小姐是千叶大人的战仆。”
什么啊!两个人叫一样的名字很好听吗?真是,害她出丑。
莫朝云低头看着好看衣服上的碍眼污渍,悻悻道:“那这个千夜人呢……怪了,就因为千叶地位尊崇,便可以有很多战仆吗?”
见芸姑神情古怪地看着她,莫朝云才揉了揉脸干巴巴道:“难道我说错了?千叶,啊不是,是千叶大人都已经有战仆了,干嘛还要我也成为他的战仆呢?”
芸姑顿了顿,黯然道:“千夜小姐……多年前已经不在了。”
多年前?莫朝云也呆了呆,一时间屋内安静无声。
“那……那她是怎么死的?”莫朝云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终于主动问道。
芸姑摇头:“不知道,没人敢问。多年前是千叶大人抱着千夜小姐的尸体返回魔窟的,那时候……没人敢问,没有人敢靠前。从那之后,千叶大人就一直一个人,再也没有过战仆。”
听起来一模一样的名字,多年后的形单影只,两个人的感情一定很深吧?莫朝云听到芸姑的回复,才意识到她刚刚那些所想,已经喃喃出口了。
“千夜小姐是跟着千叶大人一起长大的,他们形影不离,千叶小姐的名字还是千叶大人亲自取的呢。千叶大人是整个魔窟中,唯一只有过一个战仆的魔尊,且别说如他一般的身份,哪怕是诸位命使也绝没有从不更换战仆的例子。所以……”芸姑叹了一声:“很多事不能只看表面,千叶大人看起来薄情,却做了很多长情的人也做不到的事情。我劝姑娘跟随千叶大人也是因为这个,大人念旧,会对你好的。”
莫朝云怔了怔,才道:“那也是对已经死了的千夜吧,芸姑你也看到了他对我嫌弃的样子……”
“你们长得很像。”芸姑盯着莫朝云的眉眼:“还没人对你说过吧?你和已故的千夜小姐长得很像。”
莫朝云一直盯着走在前面那个男人的胳膊。他一如昨日,穿着一身黑,站姿笔直,连胳膊甩动的样子都显得一丝不苟,看不出丝毫懈怠。如果不是昨日亲眼看到他手臂受伤,真是一点看不出他此刻其实身上带着不轻的伤。
“那个,昨天谢谢你。”莫朝云在无匡身后跟着走,憋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
无匡脚步未停,仿似没有听到般,根本没有回头,可是他的声音却平缓传来:“命令。你该谢千叶大人。”
无匡言简意赅,似乎并没有和莫朝云深谈的意思。本想和无匡套一些消息,不过看来千叶身边都是一些嘴严并且对他恭敬忠心的人啊。莫朝云心中叹了一口气,继续道:“还是谢谢你,昨天手臂伤成那样,还要带我回去。”
“因为千叶大人命我带你回去,并且没有收回命令,所以别说我的手只是断了,并没有残废,即使残废了我也会带你走。”无匡说话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似乎只是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真是没见过如此无趣的人,莫朝云暗暗腹诽,换做旁人就算不抢功劳,也断然不会如此刻板的回复啊。这个无匡难道是个宁结十仇不交一友的怪人?真是何种怪事都能被她遇到。
莫朝云怏怏不快,也没了搭讪的兴致。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五六步距离,就这么默默无声走着。路并不绕却很长,莫朝云走了一盏茶功夫还是觉得前方是个一望无际的所在,四周很静,静得连一丝鸟叫都听不到,两侧明明遍植花草却丝毫闻不到一丝一毫的香味……莫朝云终于觉察出了古怪之处,于是抬起头望着头顶的日头,才清晨不久,为何觉得头顶之日如此灼热难熬?这烈日看过之后令人心头无端焦躁,莫朝云咽了咽干涸的喉咙唾沫,收回视线时只觉得眼中一片白灼与茫然。
眼前苍茫灼白,失去了那一抹黑。莫朝云心头一凛,无匡呢?那一身碍眼的黑就在这须臾片刻,就在她面前,突兀失去了踪影!
四周静得骇人,一片死气弥漫。这种感觉莫朝云并不陌生,她全身都瞬间进入了紧绷。有危险袭来!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一瞬间,一道锋芒划破了静谧幽沉的白茫烈日向她后心袭来。几乎是本能,莫朝云同时矮身躲过了这一箭,可不待她抬起头,又有一箭接踵而至,这回取得是她的双目。
该死!莫朝云几乎就想破口大骂。这算什么?这个卑鄙的千叶,除了他绝对不会再有旁人!假装救她,然后再命无匡杀她吗?这家伙是个变态吧?怒气直冲心肺,带着昨日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习武的耳朵可以灵敏地捕捉到四面八方的声音,可是身体却躲不开。
之前的血战,然后麟兽的攻击,这两次前者已至生死边缘,后者则是雪上加霜。莫朝云虽然没有死却已只剩下半条命。她身体固然不错,再加上千叶昨夜给她的白瓷瓶中的药丸,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莫朝云今早醒来暗自运功时确认了那必是极好的疗伤药,对于内伤的修复极为明显。千叶并不想她死,至少眼前不会。她有了那样的想法,所以降低了警惕之心。此时此刻面对来自不同角度刁钻异常的箭矢,她心中才觉得如此不可理喻与猝不及防。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莫朝云手无寸铁,只能尽可能快速的闪转腾挪,以避开犹如暗杀者手中刀一般神出鬼没的箭矢。在用箭方面,莫朝云还是极为自负的,就算不能自夸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比起她所有的外功而言,长弓远射乃是她的必杀技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暗自心惊,这个暗处发箭的刺杀者真是神乎其技,各种角度计算加上掌握到极致的力道与速度,此人的箭技已经到了化境,根本无法超越,尤其可怕的是,运弓者力量消耗是极大的,只能瞬间爆发攻其不备,却难以持久发力箭箭精准,但眼前这个看不见身影的人却做到了。
他发了几箭?莫朝云额头遍布冷汗,却反常的冷静,她数着攻来的箭矢,至少已有十五箭,可是她微微侧头惊骇地看着刚刚钉入土中的那一箭,和她最初矮身躲开的射入花丛中的那一箭力道几乎无二,好可怕,这人真是好可怕!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的怪物?不能的,不可能的!
这世上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人!这个念头在莫朝云身体里汹涌澎湃,她大声嚷着不能,同时仿佛迷雾般的白茫却开始逐渐消淡。一抹黑在她身前五六步的位置走着,一样的姿态和动作,一样的无趣和刻板。
无匡?
莫朝云几乎是瞬间惊呆了般停下了脚步。听到身后的动静,无匡也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似乎在等莫朝云主动开口。可是莫朝云唇色苍白,连睫毛都在微微抖着,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无匡终于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他却愣住了。眼前的莫朝云犹如刚刚历经一场大战般,完好无损的衣服破开了无数口子,有长有短、有深有浅。她的旧伤口已经裂开了,有血红遍染其上,看起来血迹斑斑极为凄惨。
无匡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抿了抿唇,才从腰间掏出了一个墨绿的小瓶子,道:“这是给你的。”
莫朝云没有去接无匡递给她的瓶子,却僵硬着脖子低下头,当她看到那些裂开的伤痕后,才干巴巴问道:“为什么?”
无匡皱了皱眉,然后摇头:“不是我。”他顿了顿又道:“我岂会有如此本事。”
莫朝云不敢置信地盯着衣服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划痕,原来她以为那些躲开了的攻击,其实全都招呼在了她的身上,在每一处位置留下一个并不见血的划痕,虽然只是划破了她的衣衫,但刚刚的奋力躲避却几乎撕裂她身上原本存在的所有伤痕。
并没有添加新伤,却因为旧伤口的撕裂,而伤情加重。最可怕的是,她竟然从头到尾一箭都没有躲开,这怎么可能?长弓远射本是她最强的武技,可在刚刚那人面前,即使她有长弓在手,若是对方下了杀手,她岂会有命留下?不,她会死,她一定会死。
莫朝云从不恃技而骄,但刚刚那段噩梦般的经历却沉重地打击了莫朝云的信心。刚刚那个不知名的杀手就可以要了她的命。那她还能逃得掉吗?这个魔窟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在莫朝云看不到的地方,千叶正在提笔书写。他写的字并不多,只有两个字:弓射。而他写字的纸上画着一名女子,却正是昨夜千叶为莫朝云画的那幅像,此刻他在画旁添了几个字,便成了——杀手锏,弓射。
千叶收起画,踱步到窗边,低声喃道:“受了重伤,仍能躲开致命攻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