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要走,严奥不笑了,他也起身跟了两步,问我下午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以前高中门口的小吃和书店,不知道还有没有开着的。
他一直怀念一中校门口的煎鹌鹑蛋,天气炎热,再配一杯思乐冰,学生们可以花两元钱在书店里泡一下午。
上楼梯之前,实在是被他叨扰够了,我转头鄙夷地告诉他。
拜托,你觉得怀念的事情我可不会,搞清楚,你是出国了,回来觉得事事新鲜,可我无论再怎么不愿意,每年寒假都会回来这鬼地方呆着。我的心情犹如坐牢知不知道,没功夫陪你玩乐。
我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也不理他心情。
回到房间反锁房门,我洗干净双手,爬到床上跪坐着,姿态虔诚地打开微信。
今早我拍的那张照片很适合发给暨老师,再配上对话框里的那句:昨天梦到您了。
可是删删减减,思来想去,我还是把那句话删了。
因为不想冒着被暨老师拉黑的风险,天知道这几年我有多么努力地暗恋他,仰慕他,他的本科课程不给旁听,去年趁着修双学位的机会,我好不容易才加到了他的微信,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通讯方式,我没理由因为急躁而功亏一篑。
末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的热度,规规矩矩地打下了如下两句话:暨老师,您之前指定给我的假期阅读材料我都看完了。有些问题不是很明白,很盼望开学后跟您请教。
足足半小时,暨老师才回了我一个字。
但看着他的头像对着我说出好字,我开心的恨不得飞起来。
反复点开他的朋友圈,查看那几条寥寥的动态,我又花了五分钟放大他的头像,一点点看他家飘窗上的那只黑猫。
我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幻想我就是那只宠物猫,每天被老师抱在怀里,抚摸肚皮,末了等到晚上他和妻子睡着了,我就跳到他的被子上,轻轻用带刺的舌头舔他的睫毛。
当然,我还要趁他洗澡时钻进浴室,看一看他的身体。
如果猫能和人交配,那我一定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小猫咪,就算被撑坏也无所谓。
猫嘛,都喜欢荤腥。
门外一阵汽车发动机地震动,应该是严叔叔终于带着严奥走了,很快,高跟鞋踩得楼梯发出频震,同一天内,我的房门再一次被段女士锤得震天响。
瑰丽的幻想又被粗暴地打断了,我被段女生的声音从自己的小世界揪出来,只得起床将门锁打开。
这回外人不在,她讲话不必矜持,骂得便非常难听。
她问我为什么不同意跟严奥一起出去走走,又说我一天拉着脸色给谁看,末了,她说我简直不像个人,人家严奥母亲刚过世,我应该趁机对他温柔一些。
这样才能有机会同他把握以后。
什么以后?有今天谁活以后?中年人真是神经兮兮。
别以为你突然有了点姿色就能选到更好的人,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严奥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你还真以为你能比你姐厉害?告诉你,我不可能同意你读什么研究生,明年毕业了,立刻给我滚出去嫁人!
早就叫你学医,继承你爸的衣钵,读什么英语,英语有什么用?住在这边,一年到头也碰不到一个讲外语的洋鬼。
还有,这是我的家,你没有权利锁门!跟你讲了几次,你回家,必须二十四小时开着房门。
否则就滚回学校去!
把头埋进被褥里再用枕头死死压住,我将段女士的叫骂声短暂隔绝在空气之外,我心脏漏了个沙眼,刚才还撑在里头的快乐不见了,只剩下碎玻璃割肉般的疼痛。
不过没关系,距离开学只剩下几天了,很快我就可以离开这个家,回到学校,见到暨老师了。
一想到暨老师,我的心痛就被缓解了,他是我的镇痛药。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内的声音渐渐稀薄,段女士没有停止对我的言语攻击,只不过她从楼上走到了楼下,就在我快要被棉花憋得窒息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哦,原来严奥之所以会回来,是来参加他母亲的葬礼。
不知道父母会不会逼我一起参加,我衣橱里好像还没有黑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