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朵棉被两人间的气氛弄得很尴尬,僵笑,“我是靳川的同学。”“哦,同学啊……你好你好。”妇人不住点头,笑道:“我是川子他老姨……哦,就你们南方喊的小姨。你也叫我小姨就行。”“小姨好。”朵棉礼貌地喊了声。原来靳川是北方人基因啊,难怪长得那么高。她有点不合时宜地想着。“坐吧。”妇人没在靳川那儿讨到好脸色,便对朵棉格外热情,笑嘻嘻的,说着就拿起一个橙子准备削皮,“刚放学还没吃东西吧?来来,我先给你们削个果子吃。”朵棉摆手正要拒绝,却看见靳川二话没说,忽然大步流星地推开病房门儿,冷着脸出去了。妇人神色一僵。朵棉也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气氛,什么情况啊……“苹果。”外头传来两个字,冷而低,语气不善,带着明显的威胁性。“……”朵棉抽了抽嘴角,赶紧站起身,对妇人说:“不好意思啊小姨。我先走了,下次再来看外婆……”说完不等妇人回话,也推开门出去了。妇人怔愣半晌,垂眸,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病房外的走廊上。朵棉跟出去一看,靳川正站在背光的阴影处盯着她,几秒后,转身摁亮电梯,面无表情,眸色格外的冷。她皱眉,朝他走近过去。电梯正在上行,数字规律跳转着,刚到13层。朵棉清了清嗓子,试着开口:“……我听说做完支架手术都要先进重症监护室,外婆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那她的病情,应该已经稳定下来了吧。”“嗯。”他应得很冷静。“那就好……其实心梗这种病,听起来很严重,但是只要抢救及时,后期保养得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安慰了他几句,咬咬唇,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你和你小姨,关系不好么?”“叮”一声,电梯到了,两扇电梯门往两边分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靳川走进电梯,朵棉也跟了进去。他没有回答,面色冷静非常。电梯里空间密闭,死一样静。“……”朵棉咬了咬唇瓣儿,又问:“你爸妈的工作应该很忙吧,外婆这个病,现在应该挺需要人照顾的,他们怎么也不来……”话没说完,只觉手腕蓦的一紧,被人大力捏住。朵棉眸光惊跳,下一秒,靳川攥住她的腕子猛力一扯,整个人倾身,她甚至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他抵死在了电梯墙上。“……”这一瞬,她大了眼睛,甚至忘了要怎么发出声。靳川埋头,眸若深海,语气冷至冰点,嗓音却轻得可怕:“苹果,你对我的事很好奇?”“……”其实有点……但是此情此景,给朵棉十万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答。这样的他充满未知的野性和危险。于是朵棉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强自镇定,手都在发抖:“如果我问了不该问的事,那么很抱歉。对不起。”谁知道,靳川听完,竟勾了勾嘴角,很淡很淡地笑了。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在跟他说对不起。游戏里撞死他,刮花shen的车连累他,甚至是那天打群架,半道儿跟着其它男人跑了丢下他。这么一想,她对不起他的事儿还真挺多。“这么喜欢‘对不起’。”靳川贴近朵棉。前所未有的近,近到他闻到了她衣服里升腾起的温热的奶香,近到唇与唇的距离,几乎只剩半指。他眸色极深,哑声道:“那你说说,对不起我这么多次,打算怎么补偿?”朵棉屏息,被他整个人压在电梯墙上,背上掌心全是汗。没有说话。靳川就在咫尺,眸微垂,死死盯着她。他有点不对劲。但导致这种不对劲的原因,朵棉不知道。她想,或许是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又或者是,那个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中年妇人。“怎么补偿?”靳川沉声又问了一次。这种光线和环境,使得他原本就较常人更深的眸色,愈显得漆黑。“……”此情此景,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对不起’是最没用的一句话。”靳川笼罩在白色光线下的脸,冷漠而平静,“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光靠道歉就能解决的事儿。”“……”朵棉眸光蓦的一跳。突然“叮”一声,一楼到了。外面站了几个等电梯的护士,原还笑盈盈地聊着天,门开刹那,却都愣在原地。有些惊讶地看着电梯里正僵持在一种诡异姿势上的朵棉和靳川。短短零点几秒,朵棉咬了咬唇,绯红的脸更烫了。这造型,还真是容易让人浮想联翩……靳川松开了手。几个护士这才回过神,清清嗓子走进电梯,一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的姿态。朵棉跟在靳川旁边走了出去。夜色深浓。两个人沿着马路前后走着,始终没有人说话。市医院离朵棉家的小区,直线距离不足800米,过了路口,转个弯走几步就到。前面刚好是红灯。朵棉停在人行道上,风把她额角的碎发吹得乱糟糟一片。她抬手,胡乱地拨了拨。……其实有点后悔,她之前就应该自己回家的。生病的是靳川的外婆,仔细一想,这个老人和她并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她出现在那里,又莫名其妙掺和进靳川的家务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有副热心肠有时真不是啥好事。朵棉懊恼地叹了口气,捏捏眉心,然后下意识地扭过头,看向身后。那位心情乌云密布的大爷,还隔着两步远,跟着她。她走他也走,她站定了等红灯,他也就站定了抽烟,夜色下,烟雾升腾,背后的眉眼深邃冷峻。坦白说,朵棉实在不知道靳川年纪轻轻,那么大的烟瘾是从何而来。干脆好心劝劝?算了吧,你是他的谁。“我还有几分钟就到。”朵棉终于还是开口打破了沉寂,笑笑,“你还要去照顾你外婆,不用送我了。”“那儿不还有个人么。”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可是……”你不是不喜欢那个小姨么。她微皱眉。“绿了。”“……啊?”什么绿了?他视线看向她,带着淡淡不耐烦:“灯。”朵棉被呛得咳嗽一声。转头一看,果然,交通指示灯已经跳成了绿色。通行时间倒计时三十秒。靳川掐了烟头往前走,看眼左右行人,手自然而然地放到朵棉背上,力道不轻不重,稳稳把她往前带。这个动作,他纯粹不经意,朵棉却浑身一僵。虽然已经是深秋,但今天气温回暖,她校服外套里就只穿了一件薄短袖。最关键的是,校服外套说是外套,其实也很薄……隔着两层布,她背上的皮肤感觉到了他手掌的温度。热热的,有力。“……”朵棉深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忽略那种触感给她内心带来的悸动。周围行人快步前行着,他和她走在一起,离得很近,向着一个与人群逆行的方向。马路过完了,靳川继续带着她往前走,面色如常。他手还保持着原有姿势贴在她背上。是不是忘记拿开了……朵棉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又开始变得不太清醒。“背挺那么直,国旗下宣誓呢。”身边那人凉凉地来了这么句,那语气,已经又恢复成一贯的散漫调侃。……嫌我背太直,那你倒是把手拿开啊。朵棉抿了抿唇,怼回去:“我就习惯站这么直走路,不行吗。”靳川勾起嘴角笑了下,“行。”朵棉发现,这人说话的时候总爱拖调子。一个字以上的句子,他拖最后一个音,像这种一个字的,用上他那副慵懒又意味深长的语气,简直能拖出个九曲十八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