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捕役后,韩襄客心中越想越怕。
那书生到底是谁?难道他杀了人?放了火?亦或是陷入了什么天大的麻烦之中?官府的人为什么会上门来问她呢?自己和书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一句,官府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这一切疑问,她越努力去想,就越想不通。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书生动了这样大的心思。终于,她再也没法安安静静地待在房中了,便胡乱编了个理由,出了门去。
若说线索,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看见书生的六合靴下常常沾着湿湿的泥沙,这是常往湖边去方能留下的痕迹;书生袍袖近腕处总有些茶色,这大概是常常和人雅集之故。因此,她猜测,这书生乃是洞庭之畔,为了自己前途四处干谒的失运之人。
这村落边,能在湖边有居所的大官,屈指可数,其中又以法师张果为最。
这个名叫张果的,在玄宗面前与罗公远齐名,都是当红的宠臣。传说经他举荐,玄宗往往会大开方便之门,在朝中给个一官半职。这书生很有可能便是这些怀才不遇的年轻人中的一员。
韩襄客来到太湖之滨,张果的居所门前,拉起门环,轻轻叩响。
不一会儿,门便开了。开门的不是仆人,是个醉醺醺的道士。道士身上袒胸露乳地挂着件蓝色棉袍,乍一出现,将韩襄客吓得连连后退。
“小娘子,找谁呀?”
韩襄客想要扭头便走,可是想到那书生,还是怯怯地道:“你家府上有人订了我家的酪浆樱桃。”
“哦,我听过你家的美味,当真是此地一绝,跟我来吧。”
说完,道士便在前带路。乞巧节前后天气炎热,这道士竟还穿着棉袍棉裤,一脚穿靴,一脚赤行,活像个魏晋狂人。韩襄客尽量慢慢跟着,和他保持着距离。
这宅子不大,后花园竟直通太湖湖滨。那湖滨沙滩上,背对着她坐着一名老道,身边围了一圈友人,有的夹菜,有的举杯,有的正对着那胡面大张着嘴,有的躺倒在地,四脚朝天,醉得不省人事。
奇怪的是,这些人全都不知被谁定住了身,一动也不动。
而那天上的繁星,就好像赶集一样,迅速轮转,万千星光不住地东升西落,穿梭往复。后花园中时而冬,时而夏,时而春,时而秋。冬则玉树罗生,畅旷过于山阴;夏则石寒水清,清凉过于楚兰台;春则众木发花,幽绝更胜武陵源;秋则金飚扫林,淡雅可比西楼。
韩襄客第一次见到这样古怪瑰丽的神奇场面,并不觉得欣喜,甚至有些害怕,在心里打起退堂鼓来。她怪自己太过冲动,竟然一人跑来打探消息。眼前这些人并不像什么法师,倒像是妖人。万一是妖,自己岂不是羊入虎口?
道士看出韩襄客有些害怕,便安慰道:“小娘子莫怕,他们身在另一个宇宙之中,正陪那西王母吃酒哩。”
韩襄客不敢言语,只当这道士喝多了在说胡话。
“通玄!你们谁买的酪浆樱桃,人家送来啦!”道士将一个酒壶打开,那壶里立刻冒出一阵青烟来,那些定住身的人便突然都恢复了神采,动了起来。
“好,甚好!”
韩襄客走近,将果子放在一个空盘之中,偷偷扫了几眼,确认那书生并不在他们之中,便转身要走。
“慢着,小姑娘,这时出去,怕是会被勾走魂魄哦!”老道笑道。
韩襄客吓得浑身发抖道:“你……你要做什么!”
“小姑娘,若要救你郎君,还是听我们的为好!”
“不,你们是谁!救命!”韩襄客哭着往回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