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粪水啪地洒在地上,祝绝赶紧向后一跳,但鞋子难免还是沾上几滴,不由皱眉。
“路公子,您大门大户出来的,定见不惯我们做农活,就别在硬赖在这里了吧,还碍手碍脚。”祝融手里持着粪瓢,又从桶中舀出一瓢粪水,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懒得分给祝绝,“迎南在那边田埂上画画,你自去找她便是,缠着我做什么?”
祝绝眼睛一红,哪怕在崔瑾的药庐中受折磨时也未如此委屈难受。
以前的祝融也会让他躲开点,却是笑着说,“小绝长大了再来帮二哥”。
可如今的祝融,就差没把对他的厌恶宣之于口了。
“我不是说了二小姐难以沟通,再说瓜田李下……”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行了,我干完活就陪你们,路公子还请稍待吧。”祝绝话未说完,祝融眉头已经拧成麻花,不耐烦地向祝绝连连挥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祝绝再厚脸皮,也只能悻悻然离开田里。
这几天他借着为迎南探病之由,旁敲侧击地打探祝融来到此地以及不回家的缘由,好决定兄弟是否相认。谁知弄巧成拙,祝融口风极严,不仅消息没打探到,反而败坏了二哥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好感,以致于这几天祝融对他的不耐已经从骨子里溢出来了。
失魂落魄的祝绝只能走到迎南身边,木然看着她画画。
二小姐这次在画自己的一家人,那里提前画好了人物,她现在正在填五官。
迎南的小人很容易分辨,男的留着胡须,女的扎着小辫。所以这里画的是村长夫妇,她大姐一家,她和祝融,还有陈少杰。她大姐一家除了姐姐姐夫,还有两个小男孩,应该是大姐的两个儿子。
可作为三弟陈少杰的小人身边,却并无代表三少夫人的小人。
祝绝若有所思,正想向迎南询问她是如何想法,却觉得鼻端一股骚臭味飘来,抬头看时,只见三少夫人的哑巴弟弟正吃力地提着一个粪桶,从前方缓缓而来。
粪桶约有小哑巴半人高,加之里面装满肥料,男孩提地十分费力,整张脸都因为用力而挤在一起,脚下也踉踉跄跄。
祝绝迟疑了一下,虽然这点重量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可他最终没有上前帮忙,而是选择避让道边。
“哗啦。”
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小哑巴突然摔倒了,正正摔在祝绝脚下。
“你!”祝绝手指着小哑巴,脸色铁青。猝不及防,他来不及躲避,鞋子和裤子下摆被粪水浇了个透彻。并非他讲究,此事搁谁身上脸色都不会好看的。
小哑巴坐在地上,更是全身衣服被屎尿沾满了。然而他好似对这些浑不在意,而是蜷在一起,双臂交叉举起护住头脸,就好像祝绝要打他似的。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祝融,他扔下手中的活计,急急走过来,看见此景,皱眉道:“小哑巴还小,爹和三弟老支使他做些重活,还经常打他,所以手脚不怎么灵活,也不是故意的。路公子大人大量,就别和这可怜孩子计较了吧。”
祝绝有口难言,伸出的手指是举着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并非他要对小哑巴责难,而是这条田埂比其他田埂宽许多,容纳两人并行绝无问题,他又早已避让道边。刚才祝绝看得分明,这小子前面虽摇摇晃晃,但步伐还是稳的,而摔在他旁边时却故意身子一歪,他根本就不是不小心!
两人无冤无仇,祝绝不知道这小子诬陷他一下是何用意,对他又没什么损害,最多是让本就讨厌自己的祝融更加厌恶几分罢了。
“那边有溪水,你赶紧去洗洗吧?”祝融见祝绝神色悻悻,也觉得自己语气重了,缓和声音道。
祝绝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祝融又道:“你说要带他去溪边?也好,你也需要洗洗,那我也去吧,免得……什么?也是,一会儿爹回来看到我们都不在,怕是又得打你。好吧,你带他去,小心点。”
啪嗒啪嗒脚步声起,小哑巴赶到祝绝身前,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似乎带了几分讨好之意。
祝绝心念一动。
到得溪边,两人各自沉默地洗着身上的污秽,此地一时只有溪水的淙淙声。
“我洗好了,你若无话要说,那我就走了。”祝绝清理干净鞋裤,眼见小哑巴还坐在水里发呆,不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