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子,祝绝就闻到一股血腥气,老三和老五当值不在,老二和老四两人正轻手轻脚地一边用凉水蘸着霍远的衣服,一边小心翼翼把衣服褪下。霍远趴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背后衣服已被血迹洇染透了,一片紫黑,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祝绝张口结舌,他本有心奚落霍远几句,但见到如此惨景,又心软下来。
“员外郎?”老四见祝绝傻呆呆站在门口,连忙招呼道,“你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老大床下的木箱里有药,你帮忙拿一下。”
祝绝连忙收起心思,爬到床下把一个木箱子拖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木雕,动物人物,个个雕刻地惟妙惟肖。但在木雕里面有一件格格不入的东西,一块没有名字的灵牌。祝绝不及细想,从里面把上次老鬼给他用的药瓶拿出来,递给老四。
“是那瓶黑的,这瓶药效虽然好,但是太贵了,老大舍不得的。”老四瞥了一眼道。
祝绝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又从木箱拿出另外一瓶药,然后站在床边看着老二老四一通忙活,好容易才给霍远上好药,便被霍远赶出去了。
“照顾好老大。”老二出门前吩咐道。
“你看着我干什么?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二人出去后,霍远瞟了一眼盯着自己的祝绝,淡淡道。他神情毫无痛苦之色,反而露着一丝兴奋,好像挨打的不是自己。
“世子叫我回来看你笑话。”祝绝讪讪答道。
“呵呵呵,那你看到了,是不是有复仇的快感?”
祝绝撇过脸,对霍远的嘲讽视而不见,反而道:“今日来凤楼的事,是你的杰作吧。”
霍远不置可否。
“林果果的关系盘根错节,若世子有心袒护,恐怕还是能逃出生天。”
“他休想!”霍远突然怒声打断道,许是受了杖刑,他今日不像平日里那般难测深浅,“赵吴氏只是一个契机,之后会有更多的苦主和证据蹦出来。”
祝绝眼皮一跳,“你为这一日准备了不止一刻吧?甚至赵吴氏也是,不然她又不在现场,如何能将案发经过描述地滴水不漏,如同亲见。”
“她是没有亲见,可是有亲见的人,怪只怪林果果身边的人作恶多端又贪生怕死,即使没因为这件事被抓,也会因为其他事情被抓。”
“你暗中搞鬼,恐怕被王爷知晓了吧?”祝绝摇摇头,“看那孙若章衣着朴素却能包下酒楼,赵吴氏一介民妇,叙述有条有理。此事若说后面无人指使,我都不信。这顿杖责,罚的应该不是你罔顾法纪之罪。霍远,我听世子说王爷待你如义子,你在府中的地位连世子都不惧,何苦搞成如此。”
霍远定睛看了看祝绝,突然神情有些落寞,勉强笑笑道,“我本着赵吴氏去本地告状,那县官素来也算清明,不想遇到王府之事,竟然吓破了胆,甚至为此反蔑赵吴氏诬告。既然如此,便只能教她找王爷告状,王爷平日深居简出,谁知她自己心急,竟寻到世子头上来了。世子受了林果果影响,近些年有些不辨是非,哪能容得下她。我与她往日并无直接联系,只能假意追杀,不想居然巧遇孙若章。此人平日就狂悖自大,惊人之举频出,这等惹尽风头之事,想来定是不愿错过。果然,只不过稍加点拨,他就愿意做这个出头鸟。来凤楼拦车献宝,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只不过着人给些银钱支持罢了。可闹成这般田地,我终究是对不起王爷,这顿板子挨得不冤。”
“你与林果果有仇。”祝绝没有疑问,而是肯定道,“不然不会宁愿损害王府,违逆王爷和世子,连我这个局外人和他有一点联系,你都恨不得要扒了我的皮。甚至,你们兄弟几个都与他有仇,帮你给银子的人就是五哥吧。”
霍远不语。
祝绝不知怎么灵机一动,问道:“和你箱子里的灵位有关?是你的爱人被林果果糟蹋了?还是你的亲人?你的妹妹?你的姐姐?你的……”
“我们本是兄弟六人。”霍远开口打断了祝绝的无端猜测,“老六被指逼奸不遂,害死府中婢女,羁押的时候,畏罪自尽了。”
“霍大哥……”祝绝想安慰霍远,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他和霍远几兄弟还是有一定隔阂。但是以他对霍远兄弟几人和林果果的印象,所谓的逼奸不遂,畏罪自尽,其中只怕大有文章。霍远如此得王爷宠爱,还能处心积虑为兄弟复仇,甚至不惜为此得罪王爷,倒是自己以前小看他了。
“你还想知道什么?”霍远今日仿佛不吐不快,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祝绝,我本以为你只是个乡下泥腿子,没什么见识,不想你和林果果那样的人狼狈为奸,终有一天作茧自缚罢了。可是你比我想象的聪明,我只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我今日告诉你的这些,王爷心中有数,我大仇得报,以后只会一心一意忠于王爷,你不要妄想用这些事拿捏我。”
祝绝的头嗡地一下,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没想到,霍远居然会以为他在探听秘密,好作要挟。
“没有么?”霍远看到祝绝的反应,笑了笑,摇摇头,“那倒是我高看你了。”
“霍远。”祝绝吞了吞口水,为自己刚才对霍远的看法改变感到可笑,半晌才艰难道,“你们王府里的人,难道只有勾心斗角,就没有丝毫真心么?”
“真心,当然有。”霍远垂下眼眸,好似老僧入定,声音缥缈又空虚,“不过真心也要用在对的人身上,否则用错了,就可能万劫不复。比如孙若章,你以为他出这一番风头,能有什么好下场?现在他风头正盛,王爷不会动他,但是他不可能永远安全。”
祝绝连退两步,“所以,你明知道会有危险,还是利用他,你们这样不亏心么?活得不累么?”
“祝绝,我,我们,就是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在这王府若只有真心,就是飞蛾扑火。你已经身在漩涡,就别想跳出是非之外,出淤泥而不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