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韫随手指了指海岸边的那些小小浪花,脸上浮现出一个幸福的笑容,“虽无一朵花,却似人前有万花盛开。我现在好像明白你说的春暖花开是什么意思了。”
王凝之笑了笑,轻声:
“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静静地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芽;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地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啊……”
难得,谢道韫并没有像平日里一样羞恼,而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王凝之唱完了,这才偏过头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笑容是很甜美,很幸福,很让人喜欢的,就是嘴里的话,依然表现出她一个曲艺达人的风采:
“过于露骨,不过词句还算朗朗上口,夫君啊,”谢道韫眯了眯眼,“我有时候吧,确实不懂,你明明就不善乐理,弹个琴都磕磕巴巴,怎么总是能唱出这些新奇的曲调来。”
王凝之笑得开心,“当然是因为我聪明啊!要不是为了读书学习,我肯定也是一位词曲大家。”
谢道韫嘴角微微向上,眼里充满了嫌弃,“说的就好像这两者互相冲突似的,自己懒得学,还要怪到别处,况且,就你平日里喜欢哼哼的这些,恐怕拿出去,只会被人说癫狂胡言罢了,你要真想做个词曲大家,我虽然不才,多少还是能教你一些的。”
王凝之头摇的就像拨浪鼓,开什么玩笑,自己又不是没见过谢道韫教导弟弟妹子,那可是比陈夫子严厉多了,别人的严厉在嘴上叽叽歪歪,她的严厉,可是让人打心里觉得害怕。
“这个就不必了,大家都挺忙的,你也知道,我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参与国家大事,还是琅琊王氏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对家族也是……”
在谢道韫的目光注视下,王凝之尴尬地住嘴了,挠挠头,眼珠子转了转,再开口,已经是另一种口风:
“其实吧,学习,我当然也是愿意的,但是你想想,我们夫妻啦,你已经是个曲艺大师了,上次咱们去悦来楼,小桃红那样的高手,你都能听出来她的曲子如何,足见夫人本领。”
“对我来说,聆听夫人的琴音,那就是人生一大快事,若是脑子里偶有灵感,或得佳句,词曲相合,这才是人间美事,若是我学会了那些词曲之论调,岂不是以后你一弹琴,我就想着该拨动哪根琴弦,发出什么音,又该是什么调,配什么乐器,脑子里都是这些,还怎么能有佳句,怎么能和夫人琴曲相合呢?”
谢道韫冷笑,表示自己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夫君啊,你可真是,为了偷懒,无所不用其极,就没有你想不出来的法子,若是能在干正经事儿的时候,也这么灵光就好了。”
“我就是个混子,”王凝之义正言辞,“老爹早说过了,我是家里的那个隐士,大哥越是官运亨通,我就越是淡泊名利才好,所以呢,作为一个隐士,我最大的正事儿,不就是跟夫人一起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吗?”
“好好好,你有理,你厉害,我不缠着要教你了,”谢道韫白了一眼,摆摆手,打断了丈夫的深情告白。
按照自己对丈夫的了解,接下来丈夫就会说那些肉麻的话,一边倾诉着如何爱重自己,一边委屈巴巴地哭诉着自己不理解他,然后再宽容自己,最后延伸到他的广阔胸襟上。
这大清早的,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正是心情爽朗之时,可不想听见丈夫那些肉麻的话。
“咱们家里,我来负责音律琴曲,不对你做什么要求了,好了吧,我的大老爷。”谢道韫重新把目光放到了远处的朝阳,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大半,夺目的光彩,让人无法直视,只能远远眺望着那自海平面飞过的海鸥。
王凝之笑了起来,“这是自然,你可不能真的就躲在我背后,做一个小女人,我的夫人,那是女中豪杰,是高门闺秀,你说我是你的顶梁柱,可你也是同样是我的顶梁柱啊。”
“嗯?”谢道韫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丈夫。
“令姜,前些日子,是我的疏忽,让你压力太大了,才会让你觉得自己没有勇气来面对这一些,可我是知道你的,你自信,大方,文武双全,天生丽质,这才是你,而不是去做一个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女人,我知道你为了让我能无后顾之忧,甘愿退一步,可是,这一步太大了些。”
“我不希望看到你牺牲这么多,况且夫妻之道,也从不在于谁就胜过了谁,谁要走在前头,谁要走在后头,在我心里,我认为我们应当是携手同行,齐头并进的。”
“我喜欢那个自信,大胆,有主见的谢道韫,也喜欢那个为了我而甘愿委屈自己的谢道韫,但我最喜欢的,是你真实的样子。”
“我不需要你替我遮风避雨,也不需要你为我去隐忍负重,我需要的,是一个真实的,会笑得开心,也会生气发脾气的妻子,是真正的你,请不要为了我受委屈,这样受委屈的人,不只是你,同样也是我。”
“我喜欢站在阳光下,去眼看这世界,你不需要挡住我面前的阳光,也不需要站在我的影子里,我要和你并肩而立,共同沐浴在阳光下。”
王凝之说完以后,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但他也不着急,只是带着笑容,看着自己的妻子。
四目相接,看得到的妻子眼里的晶莹,在朝阳的光辉下,倒映出清澈又明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