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小巷里,就像河水灌入,青石板已经在如汤流淌的雨水中隐没。
街上没有了人烟,所有人都藏在家里,或急着在屋子里和墙壁上加重保护,或焦急地等待着还没回来的亲人。
刚回到家的徐婉和小丫,把手里早已经折断的伞放在门口,一边急着检查家里的情况,一边担忧着王凝之二人如今的情况。
而此刻的王凝之,扶着门框子,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口,喘着气,满身都是水,有雨水,有汗水,甚至都有些分不清,是因为自己跑了一路的汗水,还是惊惧而来的冷汗。
天地之威。
上山的路上,自己和徐有福就感觉不对了,两人趁着雨水还不算大,疯狂地往书院跑,等到进了书院,雨水已经能没过小腿了,要不是这么些年也算学了点儿功夫,早就被雨水冲倒,被席卷下山了。
望了望远方雨雾之中朦胧的钱塘,王凝之叹了口气,只怕这次,钱塘的百姓,又要遭灾了。
雨越下越大,山上的屋子倒是坚固,万松书院本就在半山腰上,为了防止雨水带动山上树木石头滑落,屋子都是加固过无数次的,况且水往下流,书院里的道路又都是坦途,不会滞水。
可是钱塘里的居民,就未必有这般好运了,钱塘倒是也对此有安排,街道都是顺地势而建,可以疏通水流,然而当水过大的时候,恐怕就连钱塘江大坝,都要被冲垮。
而到了那个时候,钱塘周边的村庄,小镇,恐怕无一幸免。
这般大雨,也未必只在钱塘。
一连两日,万松书院的上课钟声都没有响起,到了第二日,雨水虽已经变小,但是山上很多树杆子都随水而下,给万松书院的墙壁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王凝之等人,在聚集到一处之时,只见到山长王迁之,一身的棕榈皮蓑衣,手里还拿着锹,而他身边的夫子们也都是全副武装,带上大家去了仓库。
每个人都不多话,拿上雨具,趁着雨水不大,各自带上工具去了围墙处。
如果不趁着现在尽量修补,万一雨水再次扩大,可就真的护不住书院了。
王迁之的脸色非常难看,大声地冲着书院里的众人喊道:“学子们,钱塘大雨,来的急骤,我们要抓紧时间,趁着如今雨水小,修补围墙,同时大家要时刻小心寝室,如果有雨水沤墙,必须及时上报!”
说是修补,其实也只能用一些木头和石头来加固,这时候雨水依然不断,根本不能用泥土来砌墙,饶是如此,也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学子们,都累得不行。
等到黄昏时分,各人才都在餐厅里聚集吃饭,平时看着没有胃口的青菜和米饭,这时候显得格外香甜。
瘫在床上,王凝之听着外头的雨声,沉沉入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王凝之就趴在窗户上往外头瞧,雨已经只是丝丝缕缕了,天威渐渐消退。
小青峰的钟声终于再次响起,竟觉得莫名熟悉。
来到学堂里,才发现不仅是学子们,还有各自的仆人们,书院的杂工们,也都聚集在此,王凝之还在人群中发现了一身男装的谢道韫和王兰。
“学子们,山上余粮尚多,还有很多工具,衣物,今日我们不上课,在山上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山帮助灾民,我已经派人去山下询问情况了,这几日估计钱塘附近的灾民都会陆续入城,我们要配合官府来做事。”
学子们默不作声地听候安排,就连平日里最是咋咋呼呼的王蓝田,也沉默着,眉头紧锁,众人都知道这场雨代表着什么,恐怕今年春季刚刚播下去的种子,庄稼已经被冲垮了,只希望朝廷的救援能早一些到来。
几个时辰之后,山下的人归来,脸色难看,凑在王迁之耳边说了些什么,王迁之沉重地点点头,说道:“大家,钱塘的消息已经回来,钱塘大坝被雨水冲垮,官府已经派人在紧急维修,可是收效甚微,如今钱塘雨水刚歇,被损毁的住宅不计其数,灾民们都被安排在几个救灾点,可是城外的灾民还无人看管。”
“天灾之时,常会助长盗匪行不法之事,所以今日我们下山送粮,大家尽量不要分开,也好有个照应。”
“接下来,由夫子们带队,先清理道路,过午返回。”
王凝之几人跟着的是‘笑大师’马天元,一行十几人,带着物资,穿着蓑衣,缓缓下山,首先是清理道路,虽然只是两天多,可是本来干净却通畅的山路,如今却充斥着杂物,木叉子,大大小小的石块,不一而足。
至于脚下,则依然有水流在缓缓而过,只不过已经消退许多,只能漫过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