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听到这句话,沉默了很久,想反驳她却又张不开口。
没有了碍眼的许黯然,接下来我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吧。
我低头把衣服上的褶皱压了压,挽起的袖口也老老实实地放下来。刚要上前,又想到她一向说男孩子也应该清清爽爽的,便拨开额头前已经有些长的头发,将它们尽力梳到脑后去。
准备好了一切,我才快走几步,轻轻抬手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上几乎没有肉,触手都是嶙峋的骨头。是了,我记得她的怀抱一向是硌人的。
终于,她很慢很慢地转过了头。
我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都不敢眨地低头看她。
可当她回过头的一瞬间,轮到我愣在原地。
她竟然……没有面孔!
在凌乱细碎的头发下,我的母亲,她的面容竟然是模糊的!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下意识看向秦月章,几乎是在求助。他神色悲哀,也理解了我无声的疑问。
我不需要他的解答,自己很快知道了答案。
我确实太想念她了。
可是人的大脑和记忆都非常不靠谱,它装得下很多很多恶毒的回忆,记得起很多张丑陋的脸。
可却又容不下我母亲的面容。
我已经遗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多悲哀啊。
那些年雪花村闭塞,家里条件又差,她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我就这么把她的脸给忘记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很模糊了。
啊,是了,一定是我见到她太开心,泪水把眼睛模糊了。
我怎么可能忘记她的脸呢?
秦月章看起来很难过,那双足以令他在情场无往不胜的眼睛里盛满怜悯,他说:“晏如,你别难过。”
他这样父母健在,春风得意的人,有什么资格安慰我,让我不难过?
他根本体会不了我的心情!
想到秦月章的母亲,我心里的恨又止不住地翻涌上来。
这时,母亲低头,拿出一个糯米白糕,说:“要不要试试,很甜?”
她没有说完,那个糯米白糕就如宿命般地从她的手里滚落。
尘埃立刻沾染了它,可浑圆的形状则让那块糯米白糕滚动起来,直滚到公路中央去。
如果换作别人,肯定是不要了。这种廉价的,沾了灰的食物,不要就不要了吧。
可她舍不得。
她自然不会给我吃,她只会笑眯眯地把上面的灰擦掉,说:“拿回去洗洗还能吃。”
你看,我连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怎么可能会忘记她的脸呢?
果然,她看着滚落的糯米白糕,喃喃着说:“浪费可耻浪费可耻,回去洗洗还能吃!”
说着就往公路中央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