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被事实狠狠打了脸,顿时破罐子破摔,耍起了赖皮:“嗯什么,你先把眼前的解决了再扯别的。”“你总有话说。”奥斯维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服气,又转头冲小狮子道,“让他们换个形态,否则我的人没法放心收回武器,能听懂吗小鬼?”小狮子转眼又变回男孩儿的模样,左右看了一眼,连连摇头道:“恐怕现在不行,他们换不了。”“为什么?”奥斯维德皱眉道。凯文替那小崽子答道:“一个太饿了,就我所了解的,巨兽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会本能地保持兽形,攻击力强一些,便于自我保护。另一个……我怀疑是被喂了什么药,离疯不远,太过亢奋所以变不回来。”小狮子“恩恩”点头,道:“给口肉吃,我叫你二爸爸!”凯文:“……”你亲爹就在旁边,这么说话真不怕被抽吗?“什么乱七八糟的!”奥斯维德对这小崽子的不要脸程度叹为观止。他招了招手,让青铜军小队的人帮着那小崽子把两头猛兽弄进了鸦巢废庙。“怎么成了这幅样子,你们是怎么碰见我爸爸的?”小狮子摇着尾巴,一条条数着他爸身上的伤口,完全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一堆毒伤没消干净。 凯文和奥斯维德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回想起博特那句话——“我们在骷髅谷抓住了一只流浪雄狮,它大概迷路了,靠吃垃圾过活。”这样的描述换谁听了都不会很好受,更何况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所以他们双双选择了闭嘴,并把话题丢了回去:“你怎么跟他走散的?”跟凯文他们一起的时候,这小崽子颇有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势,现在找回了爸,反倒乖顺起来,连那一头鸟窝似的乱毛都服帖了不少。他颠颠地捧着一把棒子骨和长肉干,一根根地往雄狮嘴里塞。直到雄狮吞完最后一点儿肉,疲惫地抖了抖耳朵打起盹儿,他才擦着手跑来凯文身边。小崽子撑着马车脚踏坐下来,晃荡着两条腿,低声道:“麦——哦就是我爸爸,他……记性不太好,记不清许多事情,包括刚才干了什么,遇见了什么人,甚至还有我们住的地方。但是他一听呼噜声就会窜出去,所以我们其实经常走散,好在我总能找回他。我敢打赌,等打完这个盹儿,他就不记得见过你们了。”凯文叼着肉干嚼了两下,突然眉头一蹙,抬手打断道:“等等,你刚才说你爸爸叫什么?”“麦。”小崽子道,“怎么了?”“我以前见过一个人,也叫这个名字……”凯文迟疑道。他跟巨兽人族打的交道不如沙鬼那么多,但也知道不少,比如他们虽然是一个完整的族群,但平时不太喜欢聚居,更偏好各自落脚。只有进入高度戒备状态,才会聚到一起为战争做准备。因为来往并不密切,所以他们对名字这种“用于区分彼此的代称”也相当敷衍。就凯文所知,他们都喜欢取单音节名字,张嘴就能叫,省力又敷衍。而“麦”这个名字,恰好是凯文有印象的几个之一,并且是印象最深的那个。因为这是巨兽族上一任首领的名字。大约十年前,凯文曾经在对抗沙鬼的战场中见到过他人形的状态——那是个有着金棕色头发和碎胡茬的硬汉,由于种族血统的关系,他站直身体能有两米多高,像一个肌肉精健的巨人,山一样稳稳地镇在巨兽人军队的正前方。然后他带着身后骁勇凶狠的战士,跟凯文的青铜军团联手,把沙鬼大军剿了个干净。那一幕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凯文根本无法把那个名字和眼前打盹儿的雄狮联系在一起。他后来确实有听说过一些传言,说麦在一次交战中遭沙鬼暗算,可能没法再上战场了。巨兽人族向来信奉最原始的生存法则,所以麦从首领变成了前首领,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小狮子挠了挠头,道:“也叫这个名字?不会啊,我认识的族人里面,还没有跟我爸重名的。”那就是了。凯文看着那头雄狮,一时间情绪复杂。一旁的黑耳狼正喝着加了镇静药汁的水,那味道想必不太美好,它喝了两口,忍不住甩了甩脑袋,从喉咙底发出烦躁的呼噜,又习惯性地接了一声嗥叫。原本打着盹儿的雄狮突然抬起了头,它那双被伤疤贯穿的眼睛不自然地粘合着,瘸了的那条腿努力撑了几下,终于从地上站起来。就在它弓起了腰,想要分辨呼噜声里传递的信息以便应战的时候,小狮子跳下马车,便跑过去边安抚道:“爸爸是我,班。没有沙鬼也没人受伤,我只是打了个呼噜,你再歇一会儿好吗?”雄狮茫然地收回了爪子,在小狮子班靠过去之后,才慢慢安定下来,用爪子拍了他两下,重新伏在了地上。奥斯维德眯着眼看着他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挑了挑眉,低声道:“不错,还记得儿子。”它瞎了两只眼,瘸了一条腿,脑袋痴傻记忆空白,跟十年之前天差地别,唯一记得的只有两件事:他是战士。他还有个儿子。奥斯维德这边携带的药剂效果显然不错,不论是给黑耳狼喝下的镇静剂,还是涂抹在麦和班父子俩身上的愈合剂,都很快有了反应——班一路从废庙这头滚到那头,再从那头滚回来,直蹦直跳,嗷嗷嚎着:“还不如不涂药呢,痒啊痒啊痒啊,救命——”跟他相比,他爹就显得格外淡定。在战场上混下来的人,什么罪没受过啊,这种伤口愈合的酸爽劲对他们来说更是家常便饭。于是他抖着耳朵,默默听着傻儿子的动静,偶尔在班跳着脚路过的时候,伸爪子拍两把以示安抚。凯文举着肉干,一边看戏下饭一边指点班:“诶诶,往左一点,左!对,就这样,这一块还没扫过。”班嘤嘤嘤哭着蹭过去。奥斯维德倒不是很饿。他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看凯文,再看看痛哭流涕的小狮子,表情十分一言难尽。眼前这场景实在太熟悉了,因为当年这个混账也是这么对他的。那时候,还是熊孩子的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凯文这个混账学剑术和近身格斗。凯文对细节的要求龟毛又苛刻。快了慢了或是相差一点距离,哪怕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也会要求他一遍遍重来。这种方式足以消磨掉一个孩子所有的耐心和积极性,更何况那时候他耐心本就少得可怜。于是,他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耍赖捣乱,到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胳膊盘着腿,对凯文的叨逼叨充耳不闻,打死也不起来。要命的是,凯文耐心比他还少,而且这混账脑中从来没有“尊老爱幼”的概念,说揍就揍,半点儿不含糊。当时,凯文被他赖地不起的抗议气乐了,干脆手贱地拎着他的后脖领,拖着他遛。七八岁的孩子对凯文而言就像没分量一样,遛起来行云流水,半点障碍都没有。那不要脸的混账边遛边道:“来,往左歪一点儿,左边。好了,再往右一点儿,很好就这样,刚好把地拖一遍,给伊恩老伯省点儿事。”凯文深谙他的逆反心理,指挥起来全部反着来。想要他往东,就说往西,想要他往前,就说向后。总之,能把人活活气吐血。奥斯维德回想完以前的傻逼事情,默默抹了一把脸。凯文余光瞄到他的动静,转过脸来好整以暇道:“怎么,想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了?”奥斯维德面无表情抬头看他:“你好意思提?”凯文坦然道:“为什么不好意思,耍赖撒泼的又不是我。”他正嚼着肉干,腮帮子鼓起一小块,靠近耳根的虎爪骨一动一动,吃得十分惬意。奥斯维德瘫着脸看了他半晌,舔了舔泛痒的牙根,道:“你究竟知不知道皇帝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