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不是觉得不能接受,只是生怕沈青是因为年纪小受骗的。
“认真的?”
沈青把手上的戒指给她看:“我很喜欢他……如果没意外的话,我们年底结婚。”
赵雯欣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戒指无言半响,终于笑开:“闷声做大事啊师弟,婚宴还请我吗?”
沈青也笑,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你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如果我拒绝就要挨你一拳的样子。”
随后他收了玩笑的神色,认真答应:“师姐,我一定请你。”
赵雯欣不知怎么的,有点眼热,借揉他脑袋的动作掩去泪意:“臭小孩。”
26
那天夜里切完蛋糕之后,公海上果然放了大半夜的烟花。众人说话都要用吼的,不然压根儿就听不清。
而出事的时间点在后半夜。
赵雯欣晚上没怎么喝酒,心里压着事儿,夜里就睡得不熟,加上下雨,海上浪大,虽然颠簸不算强烈,但也无法让人安心睡觉就是了。
凌晨五点,游轮靠岸,赵雯欣的房间在Yachtclub的上面一层,她听见外面想起纷沓的脚步声,急促、忙乱,接着有人低声呼喊‘急救’的英文。
穿上衣服出去,她发现四层上面灯火通明,往下看,甲板上已经有人撑着伞在等了,黑色尼龙质地的大雨伞,压得人心头发闷。
赵雯欣莫名心慌,她跟着几个穿着急救背心的人跑了几步,看见大雨倾盆中,傅羡安抱着沈青从楼上跑下来,有人跟在他们后面撑伞挡雨,但雨势太急,风又刮得很大,根本遮不住什么。
她一路跟到甲板上昨天切蛋糕的那里,才把沈青的样子看清楚——
白色浴衣上大片鲜红刺目的血,他的半张侧脸和耳廓都被不断呕出来的血弄脏了。苍白的眉眼浸在雨中,戴戒指的那只手放在没有起伏的胸前,明明晚上还和她说“年底结婚,一定请你”的人,忽然就变成了这样。
赵雯欣反应不过来,被身后提着急救设备的人吼了一句才匆忙让开路。
让了一步,她不由自主地跟着跑过去,但人群很快井然有序地上了在岸等待的车子。
赵雯欣站在雨里,想起这个小师弟说起“我很喜欢他”时候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小声哭起来。
第6章二十一个小时
27
手术室外的冷空调开得太足,以至于让傅羡安签字时止不住地发抖。
同意手术,四个字,他写得好艰难。被雨浇透的湿衣贴在他身上,傅羡安感到冷,也感到痛,不免分神去想自己承受的痛苦抵不抵得上沈青所承受的万分之一。
钢笔硌在指根,与冰凉的戒指相贴。傅羡安抖着手写完最后一笔,脱力般把手术同意书交给医生。
手术室大门打开又合上,傅羡安半靠在墙,脑海里一遍一遍想起半夜沈青忽然推醒他,皱着眉说有一点难受的样子,又怕他担心似的,安慰了一句没事。可就在他联系好医院之后,沈青忽然大口呕血又开始心衰,他的喘息像一台残破老旧的风箱,呕出来的血被倒呛回鼻管,有几分钟,他甚至不能呼吸,已经这么狼狈了,他却还在说:“哥哥别害怕,只是有点不舒服。”
傅羡安把他抱在怀里,那些弄脏他脸颊的血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他说:“我们早就做好了动手术的准备,不是吗?所以哪怕提前一点,也没关系。哥哥别害怕……我也不怕。”
他也说:“手术完就结婚啊,我答应过的,不会忘记。”
抱着他跑下船的那几分钟,傅羡安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他甚至觉得是靠着沈青那句“我答应过,不会忘记”才强撑着走完这段从救护车到手术室的路。
他后悔得要命——悔家里出事的那两年没能早一点去加拿大找当年手术的主刀医生,也悔这几年的病情让沈青逐渐变得悲观和小心翼翼,他把所有和沈青相处的细节都拿出来悔了一遍,悔那些没控制住脾气的凶,悔那些太过浓烈的爱,直到现在,他悔恨没能给沈青一个完美的求婚,就忍不住匆忙把戒指送了出去。
太多的悔和怕,几乎把傅羡安压垮。
手术室的灯一直在闪烁,落在视网膜上变成一点焦灼的红。等待开始变得无比煎熬,钝刀子割肉似的折磨,傅羡安把十指插进发根,痛苦地弯下了腰。
想点别的,他告诉自己,求求你想点别的。
28
于是他想起沈青十八岁的时候。
沈青十八岁生日是在医院度过的。
是在他说出要傅羡安去结婚不要管他之后,也是在被傅羡安挑明喜欢和爱之后,两人陷入了一种尴尬奇怪的境地。一方面傅羡安在继续生气,却依旧把沈青照顾得很好,另一方面沈青因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所以也变得无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