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试探!都是迷障!谢慈早就对她的身体起了心思,几次三番的药也好,超量的安神香也好,都是在模糊她的注意力。他用汤药摧毁了她的味觉。用迷香误导她警惕的方向。而杀手锏藏在了梅子里,她一直服用至今!他越是曲折缜密,越是不安好心。为什么?为什么啊?!芙蕖怒急攻心,有那么一瞬间,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听不见,耳朵里也尽是嗡鸣的声响,蓦地喉口一甜,眼前从白茫茫的模糊,霎时变得黯淡,耳边的嗡鸣也逐渐远去,只听见苏慎浓惊慌的一声尖叫——“来人,快来人,请郎中!!”芙蕖以为浑浑噩噩是身体的疲倦,但是半梦半醒间迟迟不肯清醒,其实是理智的消沉。她听见了谢慈的声音,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甚至能感受到他的胸膛贴在耳畔的温度,但她没想好睁眼见到他该说什么。可无论如何,应该问个清楚的。她像是围了一个茧,将暂时不愿意睁眼的自己藏了起来,藏身于一片混沌中,也不知睡了多久,她是在一片莺语花香中醒来的。湿润和温暖交织在一起,伴着偶来的酥风,芙蕖睁眼最先见到的,是头顶上金线绣着丹枫的软罗帐。手指一动,摸了摸身下,是柔软的狐狸毛。近处的天色是柔和的昏黄,芙蕖侧了一下头,往远处看,落日悬在山尖上,那处才是难得所见的耀目云霞。鸟儿在逐着落日的影子归巢。芙蕖看清了自己身处的地方,是一处石砌的温泉。难怪没感受到冷冬的严寒,此处实在是过于温暖,池边的草地上长着不知名的野花,在三九严寒里,傍着温池水开得红红火火。芙蕖身上只搭着一件薄衾,都不觉寒冷。是谢慈把她带到这里的。可这是哪?芙蕖撑着身子坐起来,不远处十步之外是楼阁。阁上有人。芙蕖趿着木屐,踩着脚下绵密细软的白沙,走进了阁中,见着了想见的人。吉照和竹安,一人捧水,一人奉茶。谢慈站在石案前,刚撂下笔,在水中净了手,端起浓淡相宜的茶。芙蕖的木屐敲在砖上,一步一步地靠近,竹安和吉照自觉向旁侧退开,芙蕖停在了石案的另一头,站在谢慈的正对面,低头看见他刚完成的画。一女子身段玲珑侧身卧于榻上,周遭便是温池旁的艳景。芙蕖:“是我?”谢慈:“是你。”芙蕖盯着那画,并不看他,问道:“我睡了多久?”谢慈说:“两天。”他顿了一下,又道:“你是怒急攻心,气着了。”他竟还敢提,芙蕖:“你晓得我为什么生气?”谢慈:“我已从苏小姐那里得知来龙去脉了。”他一个眼神,竹安和吉照再退一尺,站到了阁外。谢慈说:“你的身体从在空禅寺中便觉不适,你心细如发,曾藏了一碗药渣,私下找郎中查验过,却并未发现有异常。”芙蕖是这么干过。可不聊她那般隐秘仔细的行事,竟也落在了谢慈的眼中。芙蕖:“我当初是疑心那药里有问题,回扬州找郎中验过后,却无任何异常……我原以为是我多心了,如今看来我的直觉没错。”她嘲讽一笑,问:“你是如何做到的?”谢慈平静地回答:“那药渣子能顺顺当当落进你手里,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芙蕖:“那是你故意给我的。”谢慈:“我们夜卧同一张床,你就杵在我眼皮子底下。”假如有人敢说当着谢慈的面耍花招,将他玩弄于股掌,那一定是笑话。谢慈说:“博弈之人最常败于自负,你不能低估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的对手。”他倒是真的完全没有低估她,用尽了一切手段,算计到了极致。芙蕖道:“多谢主子您的教诲,我自当引以为戒。”谢慈:“别恼。”芙蕖一头栽进了他挖的坑里,输得彻底,论理,也是自己不如人,着恼就是玩不起了。可有一点,芙蕖必须要弄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谢慈放下手中的茶盏,微微抬高了手,袖子里叮当一声响,掉一枚金铃铛。铃铛的另一端连着一条红线,挂在谢慈的小手指上。芙蕖猛一见那铃铛,立刻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腰间秀囊。空了。芙蕖混迹赌场时,腕上总是用红绳拴一枚造价不菲的金铃,她有一枚铃铛贴身带了好多年,但在谢慈接她回府的那天被弃在了太平赌坊的池子里。后来有一日,在兖州的金瓯赌坊,芙蕖下场前,在街边找了个手艺人随意又打了一个,虽不常戴,却一直装在随身的秀囊里,不曾离身。说要紧,这么一个小东西,倒也谈不上。只是,她在里面藏了东西。比鼓瑟令还重要的东西。芙蕖警惕的神情,和摸向腰间的动作,出卖了她的秘密。当然,已走到了这一步,也无所谓藏不藏了。谢慈摇了一下铃铛,他现在是一个完全的胜利者身份,并不介意将一切开诚布公。“你已经从苏家小姐那里得知了凤髓的解法,需要母子相引,你也得了有关凤髓的方子,其实那一副方子分了两张,其中只有某几味药草的细微用量区别,但药性却大不相同。一个能助你用母蛊淬炼成毒,另一个是能彻底催发毒性的引子。”谢慈说的没错。他是见过方子的人,苏慎浓给出的不过是誊抄的拓本,那一张药方的最后一句话,除了交代煎服方式,还标注了一句——“上十味药亦可做催使药引,需天麻,僵蚕,地龙,当归酌而减半。”芙蕖详细按照方子,配置了两味药。留下的药引则一直藏在贴身的铃铛里。谢慈:“我们俩一起呆在幽闭的房间里,服下药,催发凤髓毒性,我体内的子蛊与你体内的母蛊,遥相感应,最终会流入到同一人的血脉里,也就是所谓母子团聚。”子母相融会互相抵消毒性。而另一等同献祭了自身,生死难定。芙蕖说:“我知晓,那方子上提了,其中强势的一方会冲开宿主的血脉。”谢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强,什么是弱?”芙蕖想当然地回答:“我所中为母,你所中为子,我方才受蛊半年余,你已被折磨了十余年,自然是我强,你弱。我体内的母蛊会冲开我的血脉,融在你的身体里……”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从理论上讲,也十分合情合理,不能算错。谢慈往她面前踱了两步,铃铛收进了袖中,缓缓抬手捧了她的脸,俯下头,轻声道:“凤髓的蛊虫寄生在人的身体里,需要以人的气血供养自身,我给你用了三个月的药,你早已耗空了气血,连自己都未必供养得起,哪里还有余力养蛊?你不妨仔细想好再告诉我,谁强,谁弱?”三个月的药。几乎要毁她的身体,她的气血。……原来是在这等着呢!芙蕖知道这一回她已输的彻底。谢慈就着捧脸的姿势,俯下身撬开了她的唇。他们半年多厮磨在一起,谢慈是第一回果决又发狠的亲近她。芙蕖在感觉到疼的时候,嘴里已经有血腥的味道蔓延开了,是他的,也是自己的。谢慈不知何时把药丸含在了齿间,一分为二,渡给了芙蕖一半。芙蕖猛烈的摇头挣扎,却被谢慈死死的抵在漆柱上,退无可退。她是被强行喂下了药。直到那药含化在了芙蕖的口中,顺着喉咙淌了进去,谢慈终于放开了她。芙蕖泪流满面,倚着柱子向下滑。谢慈抬臂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她整个人像没有重量一样的软在他怀中,被他拦腰横抱,木屐落在了阁中,堆纱的衣衫裙袖像蝶羽一样在谢慈身上落得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