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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页(第1页)

盈盈仿佛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亲昵的挽住了她,说:“我刚回扬州的那段时间,也是像你这般魂不守舍,但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便会发现,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别像个丧家之犬在街上溜达了,我带你回家见见姐妹。”盈盈这是误会大了,不过芙蕖没有出口辩驳,只是默默的顺着她的力道,任由自己被她拉走。谢老侯爷当年培养出的那一批女孩,除了几个得用之人,其他资质一般,无处可去的姑娘都养在了当初的扬州别院里。芙蕖盯着盈盈篮子里的胭脂看,忽然问道:“你们平日里憋在院子里,都在做些什么?”盈盈眉目舒展,说:“我们啊都是闲人,只能打打闹闹自行选点乐子打发时间罢了。”芙蕖点了点头,说:“挺好的。”盈盈一个字儿也没有问起谢慈,这令芙蕖感觉有些奇怪。当时她离开时,难过的肝肠寸断,明显是将一片真心托付了出去。不想她的情伤竟能恢复的这样快。“人想开了,就什么都明白了。”盈盈说:“离开他一段时间,我才明白当时自己的执念有多可笑。他是主子,我是奴才,我口口声声嚷着倾慕于他,却连他皮囊下的心都没看清楚。”芙蕖回到了扬州别院面前,守门的人见到她,一时对她的这张面孔感觉到陌生,很是警惕的挡在了她们面前:“盈盈姑娘,你这是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咱们别院是不接待外客的。”盈盈笑着对他说:“钟叔,您不应该忘了她。”芙蕖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有些老态的守门人。他是不该忘了她。当年他对着六岁的她举刀相向,动作只需再快一些就能彻底了结了她的命。死在他刀下的所谓“废物”其实很多,但芙蕖是唯一死里逃生活下来的那一个。芙蕖抬起手,虚虚的抚了一下钟叔那泛白的鬓发。“钟叔也老了啊。”钟叔本能地想要后躲,可尚未来得及动作,耳畔忽然一阵剧痛,温热的鲜血喷薄而出。芙蕖明明没挨着他,可那转瞬如清风浮动的刹那间,已经手法娴熟的削掉了他的一只耳朵。盈盈万万没想到发生此等变故,性情稳重如她也大惊失色,忍不住向后扶了门才站稳。钟叔曾经是谢老侯爷的得力干将,尽管老了,那是也耳聪目明的老将,平白折在这么一个姑娘的手上,实在令人暴怒。钟叔刷的一下抽出腰间随身佩的刀。芙蕖缓缓地收回手,两手交握再身前。钟叔本能的去盯着那只行凶的手,心里恨不得将其剁下来泡酒。可就在他暴虐的目光中,那只芊芊玉腕上,冷不丁垂落下一条莹润碧绿的珠串。那珠串的成色和质地除了值钱,没什么别的特殊之处,只是下头坠了一块青褐色的石牌,叫那价值连城的珠玉,衬的粗鄙不堪。可偏偏就是那一块石牌,像刻在钟叔身体里的什么禁锢一般,讲他钉在原地,无论无何都挪不开目光。耳边轰鸣作响,什么都听不清。芙蕖将那珠串一点一点收回了袖子里。钟叔卸了一身的狠劲儿,怔怔的望着她。芙蕖站在门前,始终微笑着,像神龛里供奉的诡异神像。盈盈把芙蕖撂下在门口,搀住了钟叔的胳膊,一声声关切的叫着他,焦急的待他回屋处理伤口。芙蕖成了没人管的那个。轻车熟路地回到了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蹲在后院的池塘边上,将手浸在水中,泡的冰冷发白。钟叔裹着满脸的细布找了过来。芙蕖听见了他的脚步声,慢条斯理的把手在袖子上擦干净,巧笑倩兮地问:“钟叔找我有事?”钟叔上前一步:“我要看老侯爷留下的令牌。”芙蕖笑了笑:“钟叔既然认得鼓瑟令,就应该是我的人了。”钟叔道:“谢老侯爷去后,留下了一批心腹,遵从他老人家最后的命令,无限期蛰伏。直到下一任主子手持鼓瑟令出现,我们将不问缘由听凭凋令……鼓瑟令为何在你手里?我一直以为它会在老侯爷那对儿女其中一人的手上。”芙蕖:“说好的不问缘由呢?”钟叔坚持不肯退让:“只问这一次。”芙蕖甩着那破烂的鼓瑟令在指尖打转,说:“因为老侯爷到死之前才明白,这世上能助他完成遗愿的人,只有我。”芙蕖在徽州混的第二年,遇上一位十分不讲理的赌徒。输不起,空口白牙便指着芙蕖说她出千。出千是真的,但承认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他毫无证据,即使证据确凿,芙蕖也会想办法赖掉。芙蕖专门往徽州的深巷子里扎,那一片是她的地盘,没有人比她更熟悉其中的弯弯绕绕,芙蕖自信能顺利甩掉紧咬不放的尾巴。可偏偏她被人前后包抄,逮了个正着。芙蕖被拎进了一间暗室中,四处阴森森的,怕极了。她怕就此悄无声息的没了命,更怕传闻中的出千必剁手。芙蕖不吵不闹,做好了坦然面对一切的准备。无非一死罢了,她摸着袖中的铁片,心想即便是死,也得先撕下对方一块肉来,他若敢要我的手,我必要他的命。然后,在沁着药香的暗室中,她见到了形销骨立的谢老侯爷。芙蕖当时有足足半盏茶的时间都是愣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谢老侯爷会来找她,也不知道谢老侯爷为病成了这般可怕的样子。依着他的年纪,本不应该,芙蕖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一身清隽丰神俊朗的样子。谢老侯爷蹲下身,趁着她发愣的功夫,将她藏在袖中的手捏了出来。芙蕖腕上挂着叮叮当当的铁片,薄如蝉翼,与牌九一般尺寸。谢尚嗓子都咳哑了,说话声令人听着很难受,他对芙蕖道:“你师父有一手拈叶飞花的好本事,你学到了几分,施展给我看看。”芙蕖目光懵懂清纯,下手却阴毒得很。铁牌锋利的边缘紧贴着谢尚的鬓发擦了过去,若不是他躲得利索,非削下一层皮不可。谢尚竟也不生气,轻拍了拍她的头,说:“干得好。”见芙蕖只是盯着他,不说话。谢尚又问道:“怎么?傻了?”他今日一反常态的温柔。芙蕖抿唇道:“你是个假的罢。”谢尚当然是如假包换的肃安侯,听了这话便一直笑,最后呛咳着停下,说:“谢伯伯要死了,在闭眼之前,想多走几个地方,见一见故人,依稀记得你在此地拜师学艺,顺便也看看你。”芙蕖以为他是病得要死了。心里虽有伤感,但却转瞬即逝。凭她与谢侯那微不足道的交情,她坦率一点,怕是一滴泪也落不下来。谢尚带上她,去见了她的师父。他们将芙蕖支开,不知聊了些什么。离别的时候,谢尚坐在院子里的磨盘上,招手将芙蕖唤到面前,给她套了一串玉珠子,碧莹莹的珠子好看,而且肉眼可见的值钱,唯一美中不足是,下头坠了一块奇丑无比的令牌。芙蕖细细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辨认出好像是琴。谢尚对她说:“等我死以后,留几个人给你,凭此鼓瑟令,他们都听你调遣。”芙蕖在赌场里打滚的几年,在人情世故方面成长飞速,她晓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仰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师父嘬着酒葫芦从茅草屋檐下走出来,伸着懒腰道:“因为你谢伯无人可用了呗,不然这天大的便宜怎可能落在你身上,傻姑娘,还不赶紧应承下,等他后悔了可怎么办?”芙蕖本能认为师父不会害自己。于是稀里糊涂的接了那枚令牌。之后,听说谢尚离开徽州后,想要往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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