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德医院外,梧桐树下漏着影影绰绰的光,叠着一道长影,没动静,像是飘了只鬼。
七九背靠树干,脸上的血污还没来得及擦,秋风透着飒爽凉意,吹散了他浑身的腥戾之气。
那个女人倒在他的怀里时,一种又冷又麻的怪异感觉飞速上窜到天灵盖,像是强电流涌过四肢百骸,压得他无法动弹。
滚烫的鲜血染上双手,在幽深的夜色下,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黑。
两拨人搅在一起,刀锋挟着寒光,流弹破风四窜,吞噬着一切生机。
场面混乱不堪,虎忠趁机拽着他逃命。
他茫然地张开手臂,身形僵硬而没有任何动作,几乎就要犯病了。
女人的身体软得像是一捧水,他任由她的温度一寸一寸从他指尖脱离。
他想带她一起走。
如果说跳进大海救她是发了疯,竟想着赌一赌陆拙动了几分情,企图攥着她这股麻绳,牵住那只套着狼皮的羊羔。
那么那时候,他就只是单纯的想带她走。
但那群竭力保护她的武装力量,绝非等闲,放眼陇港,屈指可数。
“燕筑南庭”四个字,几乎像一道闪电袭过七九的脑顶。
她留下,才能活。
为什么替他挡枪?
这个问题像爬满锈的铁蒺藜,一条一条缠上他,把他裹得严严实实。
在她闯进地下室,准确说来,是她闯进地下室还企图救下江孟言时,他的确是想杀了她,掐死她对七九而言,和掐死一只野狗没有任何区别。
他绝不会容忍任何对抗他的行为。
所以,那些杀手只要晚到几秒,那个女人就会成为地下室里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的记忆只有七秒吗?
还是说,她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七九心中渐沉,他非常笃定,被人舍命相护这种好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奇怪,但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虎忠立在他身侧,腿部的伤口未伤筋骨,做了简单处理,还注射了镇痛药剂,此时带着酥麻的痛感,并不难忍。
九哥伤得比他重很多,道道刀伤深而见骨,腹部的伤更是渗人,那短刃竟带着倒刺,被直挺挺拔出来,勾出丝丝白肉,鲜血淋漓。
那样骇人的伤势,任谁看了都觉悚然,可七九始终一张冷面毫无情绪,唯有惨白如死的唇色昭示着他虚弱至极的状态。
明明是人的血肉,却生生被磨砺成了铜墙铁壁。
几管杜冷丁不要命地扎进去,让他平静地像是去海边吹了吹风。
正因如此,虎忠一直觉得他高不可攀,与凡尘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可敬,更可怕。
手机在裤兜里狂震,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寂,虎忠低头看了一眼,沙哑地开口:“九哥,排查结果出来了,昨夜到目前为止,从陇港出发,目的地滨海的可疑货车八辆,分别三条大道,往西南方向的可疑货车十三辆,过山区道路错综复杂,要不要让幽灵去港口蹲守?我们的车也已备好,随时可以动身。”
七九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定格在水泥地面,一片陷在水洼里的梧桐叶上,这个季节,叶脉还是绿的,叶片已微微有些泛黄。
北城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下了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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