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楚璇,这人还是从前那副求之不得的德行,黏黏腻腻地缠上来,笑道:“璇儿回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楚璇懒散敷衍地瞥了他一眼,敛起袖子要走,却被他一闪身又拦住了。
“我好歹是你二舅舅,你瞧瞧你什么态度。这么的,你跟我去书房,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佶一把拉楚璇到身后,不屑地扫了萧鸢一眼,嗤道:“璇儿是疯了吗?跟你这号人去书房?”
“你怎么说话呢?”萧鸢掐腰,横眉怒道:“我算看出来了,你跟老大一个德行,爹不在,也懒得去装什么兄友弟恭了,哼,我跟你们说,我要说的事是跟宛州有关,跟萧雁迟和楚晏有关,你们爱去不去。”
楚璇和萧佶对视一眼,在各自眼中读出了担忧。
萧鸢的书房里很杂乱,典籍竹简散落在地上,案子中间铺了一张羊皮地图,楚璇打眼一看,一根紫毫笔正搁在宛州的位置,其中有个麦穗似的小图标,墨色比周围淡一些,应当是经常摩挲而致。
楚璇没来得及看更多,地图便被萧鸢收了起来,他边收边道:“父亲早想派人入宛州,那里地形崎岖,山谷众多,是暗中屯兵练兵的绝妙之所,我不想去,这差事就落你爹头上了……”他指了指楚璇,道:“可惜啊,你娘病了,你爹去不了,正好萧雁迟这时候出来作死,被抹了官职,还被逐出了长安,正好入宛征兵去。”
萧佶恍有所悟,道:“雁迟去宛州是替父亲征兵……”
楚璇说:“不对啊,父亲起先不是打算要回南阳老家吗?”
萧鸢一脸高深:“你们那南阳老家可就在宛州境内,凑巧,离上宛仓还不远呢。”
“上宛仓都归常权管辖了,他又不是那没有根基的闲散武将,他爹是辅臣,就算雁迟和我爹去了,也未必能在他手底下讨到便宜。没有粮,拿什么征兵?拿什么练兵?”
萧鸢停下手里动作,颇有些意外地看了楚璇一眼:“你知道的还不少。要不怎么说那皇帝阴呢,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常权弄去了宛州,一直到人家上任咱们才得到消息,想做什么都晚了……”他眼底划过一道冷戾杀意,随即敛去,含笑看了这两人一眼:“上宛仓虽然丢得憋屈,但丢也就丢了,父亲纵横朝野这么多年,底牌多得是,哪会只指望那么个小粮仓?”
楚璇心里一动,脑子转了转,娇娇一笑,试探地问:“照二舅舅这么说,外公已经找着钱粮的出处了?”
萧鸢得意道:“那是,你可听说过胥朝?”
楚璇思索了片刻,道:“是大周东南边陲的一个小国。”
萧鸢一拍桌子,赞赏道:“咱们家的姑娘就是见多识广!那小国再小,也有些底子,他们新登基的胥王是陇郡一脉,同父亲来往密切,出手也很是慷慨呐。”
“行了。”萧佶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你跟璇儿扯这些做什么,她是宫妃,不能干涉朝政,别想着让她给你做什么打听什么。”
楚璇还想再问得细致些,被三舅舅这样一打断——他虽是好心,可也把她的话堵上了。
萧鸢难得从善如流,不再继续说,只仰躺在藤椅上,拖长了语调道:“不说这个——我近来算是看出来了,萧庭疏那小崽子白占着大理寺卿这个位子,别说保我了,能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跟他爹一个德行。”
他歪头看向楚璇,挤了挤眉眼:“这个时候才看出你爹的好来,也不知父亲怎么想的,你爹这样的人才,对梁王府又向来死心塌地,他怎么就不能信任他呢。”
楚璇一怔,问:“外公不信我父亲?”
萧鸢叹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说起来还跟当今的这位皇帝陛下有些关联。”
他略微停顿,却见两人皆冷眼看他不语,抬起身纳罕道:“你们不想知道?”
楚璇木然道:“二舅舅你要说就说,要是不说我就走了,宫规森严,我不能多耽搁。”
萧鸢舒朗一笑:“说,就当解个闷,逗美人一笑。”他还是不忘要来占楚璇的便宜,楚璇心里厌烦,可又被他勾出了好奇心,便只有按捺下不满,沉下心听他说。
“当年先帝龙驭宾天时其实是在骊山行宫,当时的太子萧逸也在骊山行宫,父亲是个狠人,一听先帝驾崩,立马率兵围了太极宫,据说连登基的诏都矫好了,谁知这个时候,徐慕那个叛徒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把当时还是个奶娃娃的萧逸抱进了宣室殿,抱上了龙椅,禁军一哄而入,朝臣三呼万岁,得,父亲那到手的皇位又飞了。”
萧鸢的话里非但听不出痛失九鼎的惋惜,相反,还有浓重的幸灾乐祸之意,他一挑眉梢,看向楚璇:“这事啊透着蹊跷。当时六道宫门全围得严实,唯有康华门在调遣时兵力短缺,那徐慕就像未卜先知了一样,集中兵力专挑康华门来攻。而当时知道布防的人寥寥无几,除了兄长和我,还有几个心腹大将,剩下的就是你爹。”
“璇儿啊,你外公那性子,无事还得疑三分呢,出了这样的事,他当即就疑心上你父亲了。合该你命不好,偏赶在萧逸登基那天出生,父亲为了试探楚晏,提出要把你养在膝下,往后你就是梁王府的养女,跟他们楚府就没关系了。你爹也够狠的,一声没吭就把你塞进了父亲的怀里,就这么着,你就从大理寺卿家的大小姐变成梁王府里没人疼的小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