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显仁紧捏了捏拂尘,硬着头皮道:“在娘娘总带在身边的红绫绣囊里发现了红麝粉……御医正等在外面回话。”
“让他进来。”
御医手里捏着那方半旧的红绫绣囊,躬身回话:“绣囊里装的是檀香碎,这没问题,檀香闻起来可安神,放在枕边极佳,坏就坏在檀香碎里掺杂了少量的红麝粉。檀香味儿本就浓郁,足可掩盖红麝的香味,加之这些红麝都被磨得细碎,分散掺在檀香碎里,若非是精通药理的人,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
萧逸问:“这些红麝粉的用处到哪一步?”
御医回:“女子若是经年累月放这些东西在身边,那么与男子合欢之后,便不会受孕。不过好在,大约是怕被发现,红麝粉的量极少,不至于伤了身体底子,只要别再碰这些东西,再日日以汤药调理,一年半载的就应当无碍了。”
萧逸长舒了口气,嘱咐御医不许外漏,让他下去煎汤药。
待御医走后,萧逸转眸看向那枚绣囊,拧眉仔细回想了一番,抬头冲高显仁道:“你去把云蘅郡主请来。”
若是他没记错,这绣囊是楚璇刚入宫时带来的,那时她不过才只有十四岁,一脸的天真烂漫,眸光清莹地对他说,这是她母亲给她的,夜间放在枕边可安神。
萧逸拿起绣囊,以指腹轻轻摸索着绫面,有些恼恨自己,他早该想到,她这朵花是从梁王府的花池里长出来的,就算被他摘了回来,试图剪断根,除掉须,但总会有些污泥攀附在她的身上,从幽微里生出来恶毒的须叶,缠着她不放。
正想着,高显仁进来回话,说云蘅郡主和楚姑娘到了。
萧逸微微一诧:“楚玥也跟来了?”
高显仁道:“楚姑娘非要跟着,宣旨的太监怕耽搁太久惊动了梁王府那边的人,便一同带来了。”
萧逸让把她们都带进来。
略作寒暄,萧逸便抛出了这个绣囊:“堂姐,朕从前听璇儿说过这是你给她的……”他见云蘅神情紧绷,刻意放缓了声音:“这绣囊瞧着精巧,是你做的,还是另有出处?”
说完,萧逸紧盯着云蘅,像是不想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云蘅起先是紧张,当听到萧逸的问题后,视线落到那枚绣囊上,闪现出一丝茫然,“这绣囊有……有什么问题吗?”
萧逸轻勾了勾唇角,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你先说,这绣囊是从哪里来的?”
云蘅嘴角略搐了搐,本能地觉出些不安,绞扭着帕子,支吾不言。
萧逸望着她,目光幽邃,沉默片刻,道:“是萧腾给你的吧。”
云蘅骇了一跳,惊讶地仰头看向萧逸,却见天子面容一片清明,微带讽意。
这种事梁王不会亲自做,萧鸢又不是有这些琐碎心思的人,数来算去,只剩下那阴沉的梁王世子萧腾。
也是,他们给他送来一个美人,若这美人怀了孕,生出孩子,便会生出旁的指望,有了外心,自然不会像从前那般好驱使。
索性如此,倒真是干脆利落。
现在只剩下一点需要解决——萧逸神情严凛地盯着云蘅:“堂姐,你说句实话,你是否知情?”
云蘅如坠云里雾里,半天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什么?这绣囊怎么了?”
殿中安静下来,萧逸目光如炬,高高审视着她。
楚玥一直静立在侧,眼珠转了转,问:“是不是绣囊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萧逸将目光转向她,心道若不是装的,女儿确实比母亲聪明些。这个念头刚落,便听楚玥那娇滴滴的嗓音:“若当真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那也未必是母亲放进去的,有可能是姐姐她……”
她微顿,在萧逸陡然转凉的视线里,硬着头皮道:“姐姐跟我们本就没有什么来往,她心思又那么深,谁知道是不是她做了不该做的事,嫁祸给母亲。”
萧逸沉默了片刻,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目光幽淡,似是含着怜惜与同情,摇了摇头:“楚玥,那是你亲姐姐。”
楚玥道:“就算她是我的姐姐,她做了什么也该由她自己来担,陛下,您要明察,断不能听信她的花言巧语。”
‘啪’的一声响,萧逸把绣囊扔到了他们跟前,他鼻翼微撑,似乎在强压着怒气,冷声道:“你知道这里边是什么吗?是红麝粉,你姐姐是疯了吗?对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殿前一片悄寂,云蘅的脸骤然惨白,她惊惶地盯着地上的绣囊,呢喃:“红麝……不,不可能!大哥怎么会……”
楚玥亦瞠目,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事往大了说是谋害嫔妃,断绝皇家子嗣,母亲若是担了,那势必会影响到他们楚家。
父亲刚被罢官免职,若是母亲再出事,又牵连了大舅舅,梁王府也未必会管他们,那……她和江淮的婚事就悬了。
她才貌皆平平,唯一能倚仗的便只剩下家世,若连家世都没有了,更配不上江淮。
思绪只在一瞬间便落定,她仰头:“还有可能是姐姐有二心,不想为陛下生儿育女,才设计了这样的事,事发之后她为了逃脱罪责,一并推到母亲身上。”
萧逸望着她,反倒敛息了怒气,甚至浮上一缕笑意:“楚玥,你这样说,可曾想过若是朕当了真,你姐姐的日子怎么过?”
楚玥如离了弦的箭,半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那都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