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长社城下一战叫陈蓦初步见识到了孙坚身为万人敌武将的力量,那么颍水一役,陈蓦算是彻底了解了这份力量的恐怖。
凭心而论,万人敌的称号,确实有些夸大其词,毕竟孙坚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杀死一万人,但是在两军作战时,万人敌武将的确有着左右战场的力量,看着孙坚独自一人毫无压力地屠杀着敌军的士卒,单单两军的士气就会产生极大的差异。
万人敌的武将,除了过人的武艺外,更重要是的霸气与震慑力。
“如果波帅还在就好了……”同一伍的士卒韩然低声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就听周仓眼睛一瞪,低声骂道,“闭嘴!”
韩然愣了愣,随即猛然想起什么,缩着脑袋不吭声了。
裴元绍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身旁不远处,在那里,陈蓦抱着一柄利剑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在他肩膀上,靠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那个女孩正挂着几丝泪水静静睡着……
竟然是人公将军的女儿,真是头疼!
裴元绍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在裴元绍暗自焦躁的时候,陈蓦正默默地注视着怀中的利剑,那是颍川黄巾之首波才的佩剑,同样也是结束了他性命的剑。
虽说陈蓦与波才接触不深,但是凭心而论,波才却是陈蓦见过的最具有领袖魅力的人。
身为渠帅高高在上的他,就算是对底层的士卒也是平心静气,没有丝毫架子,更不会为了私欲叫麾下士卒去送死。
在长社夜袭大营的那一晚,陈蓦猜到了波才的那些怪异举动的含义后,周仓、裴元绍当即砸了枷笼,和同一个帐篷的士卒逃离了大营,一路上急赶慢赶,提前一步渡过了颍水,所以避免了被孙坚逼下颍水的厄运。
但是当他们来到颍川时,颍川却早已被孙坚率轻骑攻克。
没有办法,陈蓦等人只能听裴元绍的建议,折道向西,到西华投靠西华黄巾彭脱,然而在路过阳翟附近时,他们却在嵩山山脚遇到了波才以及他心腹护卫一行人,其中,竟然有与陈蓦见过数面的张梁之女,张素素。
那时的波才,即便是被心腹护卫保护着杀出突围,来到这里,但显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尤其是横插在胸口气管的那支箭,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开始溃烂,不时流出浑浊的污血,惨不忍睹,很难想象他就是唯一能短暂抵挡住猛将孙坚的人。
“波……波帅……”
那时的波才,哪里还像统帅颍川八万黄巾的一方渠帅,眼睛灰蒙蒙地失去了神采,就像一个迟暮老人,茫然地等待着自己死期。
对于众人的低呼声,波才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在看到陈蓦时,他的眼神才渐渐改变。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眼神……
不甘心?羞愧?愤怒?
不知怎么,陈蓦发现自己竟然能够明白那个眼神。
对于战败的不甘心,对于无法信守承诺、避免麾下士卒牺牲的羞愧,以及对导致长社战败的自己和张宝的愤怒……
“陈蓦……”或许是曾经与陈蓦见过几次,对他比较熟悉,张素素在见到陈蓦的那时起就拉着他的皮甲不松手,看她脸上那惊恐的表情,显然一路上受到了不少惊吓与打击。
也许,还来自波才的护卫们望向她时那不善的眼神。
想了想,陈蓦便明白了,波才的护卫们是将对张宝的愤怒迁怒到张素素身上,毕竟要不是张宝着急叫波才强攻长社,也许黄巾便不会遭逢长社大败,也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处境。
见张素素躲在陈蓦身后,波才的眼神露出几分惊讶,随即,似乎,他仿佛松了口气般,用自己最后几丝力气拔掉了插在气管的断箭,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张素素,波才咬着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过……来!”
“唔?”陈蓦愣了愣,似乎没清楚,就在他要靠前时,几名护卫忽然挡住了陈蓦。
“退……退后!”绷紧着青筋,波才一脸愤怒地瞪着那些护卫们。
陈蓦疑惑地望着那些护卫们露出了莫名的眼神,在犹豫一下后退到了两旁。
“送……她……广……广宗!”
短短几个字,波才却是花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期间他胸口不时冒出一些带着气泡的血沫,有时甚至咳出一口口鲜血,就算是一贯神经粗大的周仓与裴元绍,见到这幅景象也不禁咽了咽唾沫,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可想而知波才承受怎样的痛苦。
来回听了几次,陈蓦等人才明白波才的意思,把张素素送到广宗他父亲张梁那。
“是!”陈蓦点了点头。
“一……定!”波才艰难地说道。
陈蓦重重地点了点头。
波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瘫靠着树干,在望了一眼天空后,忽然指了指自己的佩剑,又指了指自己,虚弱地吐出一个字。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