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眉目间微有笑意,脸上却淡淡的:“知道了。夜来霜雪滑脚,你嘱咐着抬轿的小太监们仔细脚下,还有,多打几盏灯笼,替皇上照着路。”
王钦忙道:“娘娘放心,奴才不敢不留心着呢。”
皇后微微颔首,扬了扬脸,道了句“赏”。莲心立马从屉子里取出十两银子悄悄儿放在王钦手心里。
王钦嘴上千恩万谢了,眼睛往莲心脸上一瞟,莲心红了脸,忙退到后头去了。王钦又道:“还有一件事。昨儿夜里下了一夜的雪,皇上想起去年潜邸里殁了的大阿哥的生母,道了好几句‘可惜’。”
皇后惋惜道:“诸瑛是本宫富察氏的族姐,伺候皇上也久。谁知去岁病了这一场,好好的竟去了,也没享这宫里一日的福。”说罢便拿绢子按了按眼角,慢慢说,“诸瑛是大阿哥的生母,当年也只是潜邸里的一位格格,位分不高。如今她虽福薄弃世而去,但皇上也不能不给她一个恩典,定下名分,给个贵人或嫔位,也是看顾大阿哥的面子。”
王钦恭谨道:“皇后娘娘慈心,皇上昨夜便说了,是要追封为哲妃,过两日便行追封礼,还要在宝华殿举行一场大法事,还请皇后娘娘打点着。”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和婉笑道:“还是皇上顾虑周全,先想到了。那你去回禀皇上,哲妃与本宫姐妹一场,又是本宫的族姐,她的追封礼,本宫会命人好好主持的。”
王钦笑道:“是。那奴才先告退。”
皇后眼看着王钦出去了,笑容才慢慢凝在嘴角,似一朵凝结的霜花,隐隐迸着寒气。素心素知皇后心思,忙端了一盏茶上来,轻声道:“天冷了难免火气大,这江南进贡的白菊还是皇上前儿赏的,说是最清热去火的,娘娘尝尝。”
皇后接过茶盏却并不喝,只是缓缓道:“本宫是皇后,六宫之主,有什么好生气的?”
素心看了皇后一眼,低婉道:“娘娘说得是。其实皇上给哲妃脸面,也是看着皇后娘娘的缘故,要不是哲妃和娘娘同宗,都是富察氏的女儿,哪怕她生了大阿哥,又算什么呢?纯嫔生了三阿哥,皇上不也只给她嫔位么?”
皇后淡淡一笑:“哲妃是与本宫同宗,可她伺候皇上早,和皇上好歹也有些情分,所以也是她先生了大阿哥。”
皇后郁然叹了口气,望着榻上内务府送来的一叠精心绣制的幼儿衣裳:“这件事本宫想起来便有些心酸。当年本宫嫁给皇上为嫡福晋,诸瑛原本是富察族人里派去潜邸协同料理婚事的,谁知被皇上看上了,有了身孕。本宫的母家就着急了,也不嫌这是丢人的事儿,硬生生塞了诸瑛进来,说是本宫的族人,她万一得幸生下了孩子,就等于是本宫的孩子。”
素心慨然道:“这件事,娘娘是受委屈了。”
“结果本宫大婚没多久,诸瑛就生下了大阿哥,本宫心里虽然欣慰,却更难过。幸好后来皇天有眼,皇上对本宫越来越眷顾,这才有了二阿哥。”皇后爱惜地抚着那些孩儿衣裳,心酸道,“只是嫡子非长子,本来就是失了本宫的颜面了。”
素心道:“虽然都是富察氏,可哲妃的身份却不能和娘娘比肩了。再怎么样,在潜邸时也不过是个格格。”
皇后摇摇头,双眉微蹙:“她身份如何且不说,皇上如今追封她为妃,就不能不当心了。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是祖宗家法。如今慧贵妃和娴妃都无所出,纯嫔身份略低。除了本宫的二阿哥,就是大阿哥身份最尊了。古来立太子,不是立嫡就是立长。若是永琏是嫡长子,那就更好了。”
素心忙劝解道:“不管怎么样,哲妃都已经没了。大阿哥哪怕再争气,没娘的孩子能翻出什么天来?娘娘可是正宫皇后呢。”
皇后喝了口茶,沉吟道:“凡事但求万全,本宫已经让哲妃福薄了,可不能让大阿哥再福薄。记着,照顾大阿哥的人必须多,万不可亏待了这没娘的孩子。”素心略略不解:“娘娘,是像厚待三阿哥一样么?”
皇后微微一笑,神色端然:“太后和皇上素来夸本宫是贤后,本宫自然要当得起这两个字。但是三阿哥还小,从襁褓里宠爱着,自然能定了性子。大阿哥年纪却长成了,先头在潜邸的时候皇上还亲自教导过一阵,这个时候才宠着护着,由着他淘气,岂不是背了皇上的心思?福薄的额娘最会生下福薄的孩子,哪怕多多的人照顾着,也是不济事的。人多,才手忙脚乱么。”
素心会意,即刻笑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