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灰色的针织头巾下面,眨着两只灰色的大胆的眼睛。在富有弹性的脸颊上有一个浅浅的、粉红色的酒涡,由于窘急和抑制的笑容,在不停地颤动、葛利高里又把目光移到她的手上:是两只干活磨得很粗糙的大手。
紧裹着结实、挺拔的身躯的绿色上衣里,两只不大的、硬邦邦的处女乳房幼稚、难看地鼓着,两个鼓胀的钮扣似的小奶头分向两边,朝上凸起。
葛利高里的眼睛很快就看遍了她的全身‐‐从头直到两条好看的长腿,就像马贩子在成交之前察看一匹小马一样,他心里想:&ldo;很漂亮,&rdo;于是和她那投向他的目光相遇了。她那天真的、略微有点儿难为情的诚实目光似乎是在说:&ldo;我的一切全都亮出来啦。你想怎么说我就怎么说吧。&rdo;&ldo;是个漂亮姑娘,&rdo;葛利高里用微笑和眼睛回答说。
&ldo;好,去吧。&rdo;主人摆了摆手。
娜塔莉亚一面关着身后的门,一面看了葛利高里一眼,毫不掩饰脸上的笑意和内心的好奇。
&ldo;这样吧,潘苔莱&iddot;普罗河菲耶维奇,&rdo;主人和妻子交换了一下眼色以后,开口说道,&ldo;你们回去商量商量,我们自家也商量一下,然后我们再来决定,究竞咱们是否可以成为亲家。&rdo;
下台阶的时候,潘苔莱&iddot;普罗河菲耶维奇约定说:&lso;下星期日我们再来。&ldo;
送他们到大门口的主人故意沉默不语,好像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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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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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只是野营时从托米林那里听到有关阿克西妮亚的事情以后,司捷潘心怀思念和憎恨,才终于明白了,尽管跟她一起生活得很不如意,尽管有过去她使他蒙受的耻辱,但是他还是在以一种痛苦、敌视的感情热爱着她。
夜里,他盖着军大衣,躺在大车上,两只胳膊交叉着放在脑袋底下,想着回到家里,妻于怎么接待他,就感觉到胸膛里装的好像不是心,而是一只有毛毛的毒蜘蛛在蠢动……他躺在那里,脑子里想出成千种惩罚办法,而且觉得,牙齿缝里仿佛有一粒大沙子。跟彼得罗打了一架后,发泄了一点儿愤怒。回到家里时,已经筋疲力尽,因此只是轻轻地收拾了一下阿克西妮亚。
从他回家的那无起,阿司塔霍夫家里就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幽灵。阿克西妮亚踞着脚尖走路,低声说话,但是眼睛里面还燃烧着被恐怖的灰烬埋着的星星之火,这是葛利什卡点燃的烈火残留下来的火星。
司捷潘仔细打量着她,与其说是看到了这种神情,倒不如说是感觉到的。他非常痛苦。夜里,当厨房里横梁上的蝇群已经睡熟,阿克西妮亚正嘴唇哆嗦着铺床的时候.司捷潘就用毛烘烘的黑手巴掌捂住她的嘴,打她一顿,不要脸地审问她和葛利什卡姘居时的细节。阿克西妮亚被打得在散发着羊臊味的硬板床上滚来滚去,气都喘不上来。司捷潘在把她那柔软的、像揉透了的面团似的身体折磨厌烦了以后,就用手摸她的脸,寻找眼泪。但是阿克西妮亚的脸颊却于得像火烤过的一样,只有她的上颚和下颚在他的手指下面一张一合地蠕动着。
&ldo;你说不说?&rdo;
&ldo;不说!&rdo;
&ldo;我打死你!&rdo;
&ldo;打死吧!打死吧,看在基督的面上……我这是在受苦……不是在生活……&rdo;
司捷潘咬紧牙关,把妻子胸脯上大汗过后,凉丝丝的细肉皮拧来拧去。
阿克西妮亚哆嗦着,呻吟着。
&ldo;疼吧?&rdo;司捷潘高兴地问道。
&ldo;疼。&rdo;
&ldo;你以为我不痛苦吗?&rdo;
他睡得很晚。睡梦里还把关节肿胀的黑手指头攥得紧紧的,不住地抖动着。阿克西妮亚用胳膊肘儿撑起身子,久久地打量着丈夫那漂亮的、睡梦中变了样子的脸庞,然后又把脑袋伏在枕头上,低声嘟哝些什么。
她几乎看不见葛利什卡了。有一次在顿河岸上正好遇到了他。葛利高里赶着牛去饮完了水,正沿着斜坡向上走来,手里舞弄着一根红色的小树枝,眼瞅着脚尖。阿克西妮亚迎面朝他走过去。一见到他,她立刻觉得手里的扁担突然变得冰凉,一阵热血冲上了太阳穴。
后来,她一想起这次会面,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相信,这并不是梦。葛利高里几乎是在她走到自己身旁的时候才看见她。他听到她故意弄响的水桶声,才抬起头来,眉毛颤动了一下,傻里傻气地笑了笑。
阿克西妮亚一面走,一面从他的脑袋顶上望着波光粼粼、碧绿的顿河和远处‐‐沙子嘴上的沙岗。
一阵红晕使她的眼睛里挤出了眼泪。
&ldo;克秀莎!&rdo;
阿克西妮亚走过去几步,像被打了一下似的,低头站住了。葛利高里恶狠狠地用树枝抽了一下那只落在后头的、红褐色的公牛,连头也没有回,便问道:&ldo;司捷潘什么时候去割黑麦?&rdo;
&ldo;马上就要去……他正在套车。&rdo;
&ldo;你把他送走以后,就到草场上的我们家葵花地里去。我也去。&rdo;
阿克西妮亚的水桶碰得叮当直响,向顿河走下去。岸边的泡沫,好像在波浪滚滚的绿水边镶了一道弯弯曲曲的、黄色的美丽花边。捉捕小鱼的白鸥吱吱叫着,在顿河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