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秃秃的黑泥道路把马匹折磨得很苦。趁着霜晨薄冻赶到离开大道四俄里的道利人的村落,在岔路口上停下来。两匹马跑得大汗淋漓,身后的地上闪着爬犁滑杠轧过的亮痕。葛利高里把爬犁扔在这里,把马尾巴结起来,骑上一匹马,牵着一匹,又上路了,在&ldo;柳树节&rdo;那天早晨回到了亚戈德诺耶。
老爷听他讲完路上的详细情况,就走出来看马。萨什卡正牵着在院子里遛,怒冲冲地打量着它们深陷下去的两肋。
&ldo;马怎样?&rdo;老爷走过来问道。
&ldo;那还用问吗,&rdo;萨什卡继续遛着,颤抖着那圆圆的大胡子上发绿的白丝,嘟哝说。
&ldo;没有赶坏吧?&rdo;
&ldo;没有。枣红马的胸膛叫套磨坏了一点。不要紧。&rdo;
&ldo;休息去吧!&rdo;地主向立在旁边等候吩咐的葛利高里摆了摆手。
葛利高里走到下房去,但是直到夜里才得到休息。第二天早晨韦尼阿明来了,穿着一件新的蓝色假缎子衬衫,胖脸上堆着惯常的微笑。
&ldo;葛利高里,到老爷那儿去。立刻就去!&rdo;
将军正穿着毡拖鞋在客厅里踱步。葛利高里咳嗽了一声,在客厅门口倒换着脚步,又咳嗽了一声‐‐老爷才抬起头来。
&ldo;你有什么事?&rdo;
&ldo;韦尼阿明叫我来的。&rdo;
&ldo;哦,对啦。去把儿马和克列佩什备好。告诉卢克里姬不要喂狗。打猎去!&rdo;
葛利高里转过身来要走了,地主又把他叫回来。
&ldo;听见了吗?跟我一块儿去。&rdo;
阿克西妮亚把一个淡味的小圆面包塞进葛利高里的皮袄口袋里去,小声说道:&ldo;饭也不叫人吃,讨厌鬼!……真该叫鬼打他的嘴巴子。葛利沙,你围上条围巾吧。&rdo;
葛利高里把备好的马牵到小花园前,吹了一下口哨,把狗唤来。地主穿着一件蓝呢子夹克,系着一条镶花皮带,走了出来。肩上挂着一只软木塞的镀铬水壶;拧成螺旋形的鞭子像条蛇似的从手里耷拉下来,在身后拖着。
葛利高里拉着缰绳,惊讶地看着老头子非常敏捷地把瘦骨磷磷、老迈的躯体翻上马鞍。
&ldo;跟在我后头,&rdo;将军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柔地理着缰绳,简短地命令说。
葛利高里骑的是一匹四岁口的儿马,它撒着欢儿,斜着身子,公鸡似的昂着脑袋走起来。这匹马的后蹄还没有钉马掌,踏在薄冰上一打滑,就四条腿同时向下坐。将军骑在马上,背略微有点驼,但是骑得很牢靠,在克列佩什的宽大的背上晃悠着。
&ldo;咱们到哪儿去?&rdo;葛利高里跟他走齐时,问道。
&ldo;到赤杨谷去,&rdo;老爷用浓重的低音对他说。
两匹马跑得很欢,儿马要求松开缰绳;它像天鹅似的扭着短脖子,用一只鼓出的眼睛斜看着身上的骑手,总想咬他的膝盖。他们跑上了一座小山岗,将军让克列佩什放开脚步飞跑起来。一群猎犬在葛利高里后面跑着,散成了一道短短的散兵线。那条黑色的老母狗向前跑着,弯曲的嘴紧贴着马尾巴梢。儿马大发脾气,蹲下去,想要踢开这只纠缠不休的母狗,但是母狗却停了下来,用忧伤的老太婆似的眼睛盯着正回过头来看的葛利高里的视线。
半个钟头的工夫跑到了赤杨谷。将军驰马奔上长满乱蓬蓬的褐色老艾的谷梁。葛利高里向谷底跑去,小心地看着被水冲得沟壑纵横的谷底。他偶尔向地主看一眼。透过铁灰色的光秃秃的稀疏的赤杨树,可以看到老头子清晰的剪影。他伏在鞍头,站在马镫上,哥萨克皮带勒着的呢夹克在背上皱了起来。狗成群地在高低不平的山岗上跑着。在穿过一条山洪冲刷出来的陡峭沟壑时,葛利高里把身子从马鞍上探下来。
&ldo;抽口烟吧。我立刻松开马缰,掏出烟荷包来,&rdo;他一面脱着手套,在口袋里摸着卷烟纸,一面想。
&ldo;放狗追呀!……&rdo;呼叫声像枪响一样,在谷脊那面响起。
葛利高里抬起头;看到将军正向一个非常陡的山梁上驰去,他高举起鞭子,让克利佩什飞驰而去。
&ldo;放狗追呀!
一只腿窝里的长毛还没有脱掉的深褐色的狼,穿过芦苇丛生的泥泞谷底,把身子伏在地上,连跑带滑迅速地跑去。跳过一条沟,它停了下来,猛地一回身,看见了狗群。它们密集地、构成一个马蹄形的包围圈,向它袭来,切断了向山谷尽头树林子里逃跑的路狼富有弹性地跳跃着,跑上一个小土岗‐‐这儿是多年以来田鼠打洞的地方,‐‐飞快地向树林子跑去。老母狗几乎是迎面向它扑过来,一只叫&ldo;鹞鹰&rdo;的白色大公狗‐‐是一条最好、最凶猛的猎狗‐‐也从后面追来。
狼迟疑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葛利高里抖着马缰绳,从谷底追上来,有一会儿看不见它了,等跑到上岗顶的时候,‐‐狼已经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一群黑狗在草原上的蓬蒿丛中飞跑,它们的皮毛和黑糊糊的土地混成一色。再过去一点,老将军正用鞭于柄捶打克列佩什,绕过陡崖,从侧翼包抄过来。狼往邻近的山沟里逃去,群狗紧追不舍,包围上去,葛利高里从后边看去,那只叫&ldo;鹞鹰&rdo;的白狗已经追得那么近,就像一片挂在浪腿窝毛团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