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风大为惊愕:“烧?!”“对。”宋辞点?头:“染疾而亡,非同小?可,要是成百上?千的埋葬……就算土壤无异,万一被野兽刨出,被老鼠啃食,然后老鼠再污染水源和粮食,岂不又是一场后顾之忧?”“所以?,必须烧!”墨风哑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也是,火化这种事,放在现代人眼里再正?常不过……可归根究底,实行才不过五六十年。即便是现代,最开始仍遭到了强烈的反对,与铺天盖地的不理解。后来?时?日久了,正?面宣传多了,大家才慢慢接受。可想而知这对古人来?讲,将会是多大的冲击。墨风良久无言,缓了好一会才道:“坊间有须首不全不入轮回之说?,也难怪他们拼死抵抗。”“身后事,谁又会知道呢?至于轮回……”她反问?:“你?知道你?上?辈子的事吗?”墨风想了想,摇摇头。宋辞无奈:“家人间的亲缘,我能理解,可为了西丘,我无法妥协。”“他们应当知道我是为了他们好,不是在害他们。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难呢……”两人苦思,相对惆怅。正?叹着气,那边有眼尖的灾民见到她的身影,一窝蜂地惊叫起来?,手忙脚乱地护在尸身前面。腐肉的味道引来?大团大团的苍蝇,经他们这么一动作,停留在上?面的黑影被惊动,轰乱横飞,令人不由翻江倒海,涌上?一股反胃。眼见藏不住了,宋辞索性直接站出来?。这么一现身不要紧,还没等说?话,对面就已经草木皆兵。“殿下!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那些都是我们的亲人!烧不得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死也不能背弃纲常!您如?此慧心?慈悲的一个人,怎能做出这等事!”“公主!公主我求求您了!不要将我儿子带走!”一位小?妇人直接扑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诉央求:“可怜我的孩子不到十岁,您要是一把火将他给烧了!他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或许是做母亲的太为可怜,人群中渐渐有激愤不平的声音传来?:“逝者为大,您这样惊扰亡魂,就不怕遭到报应吗?”“死无全尸的再投胎,不是聋子哑巴,就是缺胳膊少腿。要真?的被火烧成灰……那还不得困在地府火海,永世不能超生?”墨风听他们愈发?出言不逊,冷着脸站出来?维护:“做人不能不识好歹!殿下如?此待你?们,一个不如?意便能抹杀所有付出吗?你?们不要太狼心?狗肺了!”场上?几人哭丧着脸,陷入沉思。墨风没有继续说?下去?,抿了抿唇,拉住宋辞的小?臂,转头往回走。“殿下,咱们先回去?。”“我想到好对策了。”“什么?”迈进食肆大门,宋辞朝墨风的方向转过身:“那样真的有用吗?”一路上他已然想通了所谓火葬的道理,神态举止不?再如?初闻时那般错愕。他从容冷静依旧:“反正没有其他的办法,有用无用,一试便?知?。”宋辞内心盘算着,目光似有若无地移向远方,口中喃喃:“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百姓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我们?不?能好商好量,那就只能用计了。”“初心是为了大家好,适当的说些假话?,无可厚非的,对?吧?”墨风正要作答,尚未来得及张嘴,便?听见由远至近的一声高唤。“殿下!殿下!不?好了!”以棉布覆住口鼻的亲卫一溜小跑而?来,气喘吁吁地停在宋辞跟前:“殿下!大事不?妙!自?火葬的规制传开以后,百姓们?人心惶惶!谁都害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或身边人!”“前些日子,零星脱逃的病患都被医官和药童给劝回来了!今儿?个势头愈演愈烈!他们?为防止自?己病死被烧,成帮结派的闯出病迁所,扬言宁愿偷偷病死在哪个角落,也不?要日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有序起来的局面,现又重新乱了套!您看……这该怎么办才好呢?”宋辞听着听着,随言语中的内容将眼眸微微瞪大。惊讶,意外?,无奈,又气愤。“简直胡闹!”她叉起腰,气得原地踱步:“他们?是疯了吗?”“病迁所是救人的地方!朝廷费钱费力救治他们?!怎么搞的好像要害他们?一样?”怒火使呼吸变得急促,她深呼深吸几口,抬起一只手?对?准虚无处:“墨风,就按照你刚才说的办法做!立刻去找人!快去!”墨风得令,提着佩剑迈开长腿,利落又果断。亲卫看看自?家统领,又看看宋辞:“殿下,病患那边……”“先不?管他们?,要逃就让他们?逃。”亲卫不?解:“为让局面安稳下来,您前后付出了那么多!叫他们?这么一搅和,岂不?前功尽弃了?”“无妨。”宋辞摇摇头,望向远方:“我自?知?火葬一事,乃空前绝后之不?韪,百姓们?不?接受也是正常的。要想不?引起动乱,只能叫他们?心甘情愿想通,绝不?能动用强硬手?段。”亲卫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殿下的抉择,道出来条条状状计谋深远。为了西丘,为了百姓,可谓煞费苦心!”“只可惜,火烧终究太?过骇人,他们?一时不?接受也是有的。”宋辞有些沮丧:“连你们?也不?理解,对?吧?”“想得通理,但拗不?过情。”她苦笑:“是啊,连亲信都质疑的决定,又怎会?受到群众的认可呢?”亲卫垂下头沉默,半晌,重新抬起:“殿下,要不?咱们?带个头,将病死的那些兄弟火葬了吧。”“若万里有一,卑职日后不?幸染病离世,卑职愿举行火葬,亲身为百姓做出表率!”宋辞鼻腔一酸:“你不?怕?”“怕什么!”他扬扬下巴,笑得豁达:“死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刀山火海又有何惧?”男子年轻富有朝气的声音回荡在上空,即便?消散,仍在宋辞心头久久萦绕。视纲常为天的古人,竟能让步到这种?程度,不?管是为了宋辞还是为了西丘大局,都格外?令人感动。她屏住胸膛内的汹涌,望向他,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死的。”“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秋分过后,昼短夜长。早晚比起从前缓了一个时辰不?止,使得绝大部分时光都被浸在漫无止境的昏暗当中。病迁所陆续跑出的病患将街巷重新塞满……起初害怕宋辞将他们?抓回去,行事还东躲西藏。直到几日过后,城中并无任何动静。宋辞就像完全没听说过这事似的,手?下的将士照常施粥,巡视,熏烟,纷撒石灰,即便?途径众人,也没有引起丝毫的关注。灾民们?渐渐放下心来,不?再畏畏缩缩。有些人以为她激起民愤后,放弃了自?己荒唐的想法,不?由生?出重返病迁所的念头。那是个一如?往常的夜晚,天幕泼下浓墨,由浅至深地被渲染成漆黑。灾民们?在略有些寒意的街头,凑在一起相互取暖。其中有一人掖了掖衣襟,抱紧肩膀,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冷气:“哎我说,要不?咱们?回去吧?眼看着快要入冬了,那边好歹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屋子!”“我不?回去!要回你回!”“我也不?回!万一有个差池被抓去烧了,你愿意啊?”“啧!”男人咋舌:“人家是烧死人,又不?烧活人!咱们?这不?都好好的嘛!去了每日供吃供喝,还给医治疫病,总比到时候在这冻死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