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叹一声:“今天的会面甚是无趣,净挑着些没滋没味的废话来理论,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无关痛痒的争辩令宋辞心力交瘁,她不耐烦地站起身,作势要离开:“若没其他正经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诸位,后会无期。”见她抬腿就要往外迈,二姨娘连忙快步上前,拦住宋辞的去路:“哎!小辞小辞!怎的这样急性子啊!”“你说你几个月都没着家了,一回来还没等说上几句话,起身就要走,好歹留下吃个团圆饭呀!”在三姨娘支支吾吾的附和声中,宋辞偏过头,半点没客气,开门见山:“大张旗鼓的让宋姝喊我过来,就是为了请我吃顿饭?”语罢,她美眸环视,轻轻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庞,然后冷哼道:“我知道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凡事总想讲究个招式计法……但我都忙了一早上了,现在累得要死,没空陪你们兜圈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堂上,主坐两人各揣心思的沉默。堂下二姨娘给三姨娘递了个眼色,怂恿外加嫌弃她没用,终于激得后者咬咬嘴唇,上前假意亲切地拉住宋辞的手:“小辞,你太多心了!你离家这么久,家里人思念记挂得很,此次叫你回来只是想跟你多相处相处,没旁的意思。”“是嘛?姨娘!”宋辞反握住她的手,面容故作亲切的笑开:“既然大家伙诚心诚意,那我留下吃便是了。只是……咱们说吃饭,就只能吃饭,席间若突然提起其他事,可休怪我置若罔闻。”主坐上隐忍半天的宋朗山被她这股作妖做派气到,脑仁儿突突直跳,抬手不轻不重拍了拍扶手:“罢了罢了!她存心想闹,任你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索性直接说了吧。”“宋辞。”他失温的视线落到下方那道倩影之上,没耐性的将大戏的帷幕落下,剖开表象,露出冰冷直白的企图:“说到底,你乃是我宋家的骨血,既没出阁,就理应与父母一体同心。”“另外你一姑娘家,独自在外抛头露面不合章法,免得叫人笑话你失了体统,也议论宋家不懂规矩。”“往后,你还是搬回家里来住。那摊位你若执意想出,我也不拦你,让你娘和两位姨娘在家里忙活,你带你两个妹妹去东街出摊,账目呢交由你大哥来管。这样一来,全了礼数的同时,你也能省下很大的力气和心神。”“至于银钱方面,你也不必忧心我克扣了你的。你既有了付出,便不会再像从前那般受约束管制,月月账上都会给你拨例钱,任你拿去花用……”没等宋朗山说完,宋辞一扬手,做止住状:“先等等!”“你刚说什么?我怕别是耳朵要聋,听岔了吧?”“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想空手套白狼,把我好不容易打拼来的摊位充为家用,将我的变为你的,然后还自诩大度的反过来给我开例钱吧?”竟然想让她从老板瞬间变成打工仔!还得反过来替人家数钱?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听都没听过好吗!宋贤厉声呵斥:“住口!什么你的我的?都是自家儿女,上堂坐的是生养自己的双亲!你怎能说出如此混账的话?”“你因亲事闹一次两次也就罢了,现今三妹妹嫁了过去,事情得到了解决,这事也算是彻底翻篇。爹娘仁慈,怜你孤身在外不易,抛头露面多了往后名誉受损,特意寻你过来,由他们二老先低个头,给你道台阶下,谁知你竟这样不识好歹!?”“我算是看出来了,都说世上没有狠心的爹娘,但狠心的儿女,天底下倒比比皆是呢!”二姨娘也跟着帮腔:“是啊小辞,咱们好歹是一家人,总不至于为着区区一点小事,十几年的父女母女亲缘,兄弟姊妹的手足之情……就这么断送了吧?”又来这套。不过既然他们都这么说了,她再逃避闪躲,再置之不理,就显得有些不太合适了。就是之前循着原主的性子,太给他们脸了,才导致他们捡软柿子捏,一步又一步的欺到她头上。宋辞缓缓转过身,抬起那张明艳的面庞。口齿开合……“想把我的摊位并入家中也不是全无可能,除非,父亲愿意将自己做工所赚一道并入进来,每月按总数给我分成。”宋朗山听得浓眉一皱:“凭什么?”“对啊。”宋辞反问:“凭什么?”宋朗山懂她话里的弦外之音,急得开始为自身利益做出强调和辩解:“做工乃是我一人的劳力,这些年从未有人伸手帮过半分忙,包括你,宋辞。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提出来要分我做工所赚的银钱?”“嗤。”宋辞不屑一哂,并随声音微微偏过头,觉得可笑至极。人啊,总是有嘴说别人,却没嘴说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反正她吵架的伎俩向来不高明,正愁着要怎么对付这群蛮不讲理的人呢……如此,便只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了。“说的没错,摊位是我一人的劳力,从支起的那刻到现在,没有人伸手帮过我的忙,包括你,还有你们。”“所以在座的诸位有什么资格提出来,要把我的摊位并入家中,一同享用我努力得来的成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宋辞对每个人都面色不善,唯独看向沈之宜时,视线有过那么几分不着痕迹的柔和。她知道母亲仍是疼爱着她的,当初为了给她撑底气,让她孤身在外能有一丝保障,甚至不惜拿出自己仅存的嫁妆,大半交由钱婆婆,少些留作她自己的小体己。后面受到了钱婆婆的首肯,这笔银子被拿去当了运转摊位的资金。所以非要论起来,这个摊位是有着沈之宜一席之地的。不过看大家的反应,这件事暂还是个秘密,除了经事的几人,其余尚不知情。否则以宋朗山和宋贤的性子,恐怕早就借此大做文章,根本不会让她这么消停的为自己据理力争。宋辞想,既然他们不知道,那自己便只好咬死口径。其一是为了不落下风,其二也是不想给母亲找麻烦。虽说嫁妆是私产,夫家无权挪用。宋朗山不用归不用,也从未打过夫人嫁妆的主意……但究其根底,宋辞拒婚离家属于和宋朗山作对,要被知道沈之宜倾尽嫁妆资助,宋朗山对她肯定没有好脸色,到时候夫妻离心,免不了又是一番争吵。就连宋贤那个不孝子知道了,也会跟母亲闹翻,埋怨她偏心,有钱给妹妹却没钱给他凑聘礼。思前想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宋辞才会将那些话说的笼统且一概而论。见宋朗山咬了咬牙关,连带脸颊太阳穴都在皮下跟着牵动,很明显被她堵得动怒又为难,正在脑中组织反击的措辞。她乘胜追击:“这还只算了劳力,没算上成本呢。”“东街的制度,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铺位费,治安费,管理费,哪样不要钱?而且还有米面油盐,柴火炊具……这些可都是实打实花出去的银子!”“我琢磨着,总不会有人不出钱不出力,开始的时候一毛不拔,后面眼看赚到了钱,却突然蹦出来,想要坐享其成吧?”宋朗山虎着张脸,强忍被讥讽的怒意,尽可能大度平和的对宋辞说:“不就是些本金吗,人家为你垫付,咱们还与人家便是,这笔钱家里又不是不能给你出!”这话说的,乍一听倒是蛮阔气的,细品之下,她差点气笑了:“父亲打得一手如意算盘,精明至极,女儿真是自愧不如。”“您这招委实高明,不花费一两本钱,也不必担任何风险,先拿人家试水,等浑水淌过了,眼前愈发清明了,便想接手稳稳妥妥的赚银子。”“不过你高兴的太早了,眼下不是你肯不肯出钱的事,而是看人家肯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