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初夏,阳光正好,透过钢筋水泥楼间的缝隙,一缕一缕地照在身上,晒得人心里放佛都暖洋洋地升了温。
唐小甜难得穿了一身素净的棉布裙子,躺在藤木摇椅上,慵懒地伸开四肢,享受着寸寸皮肤慢慢暖和起来的感觉。
唐小甜后面还站着一个穿着Vionnet番茄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绉纱的料子,下摆用的白色真丝,腰上挤着一个很大的黑色蝴蝶结。她左手带着银色的Karl7腕表,拎着YSL的大号黑色皮包,右手撩着短发,脸上裹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睫毛刷得长长的,又卷又翘,像洋娃娃。她似乎怕晒,一直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
“从上个星期开始,蒋泊都睡在我那儿。他说我下面紧,使着合适。”她叫张小琪,已经喋喋不休地说了好一会儿,“妹儿,你也别气,要怪只怪你自个儿怀孕了,蒋泊他有枪无处放。”
“……”唐小甜似乎不为所动,只顾晃着她的摇椅,咯吱咯吱地响。
“你看看我,这包,这裙子,这表都是他蒋泊送的,还有这耳环,”张小琪往太阳光里探出半个身子,凑到唐小甜脸前,拨着右耳上挂着的一串银色复古款式的钻石耳坠子,看不出牌子,“是他特意从法国买回来给我的。”她说完,又忙忙地重新躲回屋檐下。
“……”
“蒋泊还说下个月带我去希腊玩,说那儿漂亮极了。深蓝色的海,白色的房子。我知道,他喜欢我。”
“ho-hum~”唐小甜懒懒地伸腰,打了个哈欠。那声音,在太阳里晒过,软绵绵,蓬松松的。
“你……!”张小琪翘起食指,愤愤地指着人。结果指了半天也没半点威慑力,只好又收了回去。
“你说完了?该轮到我了吧。”唐小甜眼皮子都懒得抬起来,“首先,我不是蒋泊的老婆,你找我闹也是白搭;第二,我不是蒋泊的小三,你如果想找我联盟,还是白搭;第三,你给我说了半天你下面紧,好使,更是白搭。我不信你还肯借给我,像插花一样插着玩。”
“……”她脸红脖子粗,一双顶着假眼眨毛,描着粗眼线的大眼睛睁得圆鼓鼓的,眼珠子都快滑出来了。
“你如果还想待会儿,可以去客厅,让于妈给你加杯水,那儿没太阳,不怕晒。”唐小甜扇扇手,像在驱苍蝇蚊虫。
“艹!”张小琪狠狠跺了一脚,力道极大,让人担心把她那比小拇指还细的高跟都给弄折了。她碎碎地又念了一些,摔门而走。
不大的房间里顿时清净了,唐小甜端起配套的竹腾小茶几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翻了身,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晒得久了,骨头和皮肤都软绵绵的像没了劲儿,竟还真一下睡过去,做了梦,梦到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长大了,正撒着脾气踢她肚子呢。一时,睡梦中也有了笑容。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起了风,有些凉,又悉悉索索地传来一阵响声,吵得唐小甜不耐烦,极其不情愿地睁开眼。
那个男人来了。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中规中矩的一套黑色西装夹着烟草味,白色衬衣深色领带,冷冰冰的,永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唐小甜记不住蒋泊的样子,也不愿仔细花时间去瞧他的五官轮廓。只是在印象中,他走路的急缓大概是那样了,呼吸的轻重也大致差不多了,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感觉是他便是他了。
“你走开点,一身烟味。”唐小甜嫌恶地捂着鼻子。
“……”蒋泊其实不怎么想听她的,只是念及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妥协了,去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出来。
“下水道有点堵。”蒋泊皱着眉头说。
“……”小甜知道。
“不找人通吗?”他忍受不了。
唐小甜却不理他,转而说:“今天来了个女人,二十五六岁吧,挺瘦,短发,哦,你送了一对法国耳环的那个。”
“找你麻烦了吗?”蒋泊用毛巾擦头发,面无表情地问。
“能我什么麻烦。她喜欢你,我又不喜欢,没有利益冲突。”
“嗯。”蒋泊点头应了声,依然是波澜不惊的口吻。他把毛巾扔进脏衣篓,去浴室洗了手,不咸不淡地招着手说了声“吃饭吧”。
唐小甜懒,不爱打扫卫生却又喜欢干净。她从老家到A市打工,租了现在这个公寓式酒店,三千块钱一个月,贵是贵了点,图个每天有人来做清洁的好处。现在突然有了孩子,饮食起居要注意些,不能再像以前在外面随随便便吃点盒饭,喝碗酸粉求个饱,她又只得去人才市场请了于妈回来做饭。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唐小甜算下了狠心,把以前天天不离口的辣子都忌了。
褐色大实木桌子上放着居家标配四菜一汤,都以清淡滋补为主。唐小甜是南方人,顿顿吃面食不习惯,便嘱咐于妈每日蒸新鲜米饭。
蒋泊和唐小甜抱起碗,低着头,就这么干坐着,数米。筷子挑起米粒放进嘴里时,那细小的上嘴唇和下嘴唇微微接触的声音都可以在空气里无限地放大,像用了扩音器般,异常清晰。他们俩谁也不看对方一眼。
于妈今天第一天来,初来乍到,摸不准唐小甜和蒋泊的关系。这会儿见主人家不说话,她也只好默不作声地跟着学数米。
一粒,两粒,三粒……一百二十五,一百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