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安安抬手擦了下脸,低头道:“时间长了你就像许凡一样嫌弃我麻烦,你就会想去找个和自己相配的聪明人。”“我的世界人人都很聪明,可我从来不快乐,也不知道什么是快乐。”宁睿微笑:“后来反倒是个傻瓜让我发现,原来世上还有那么美好的感觉,我不愿意停止感受,所以恳请那她打开一扇门,让我有机会分享傻瓜的世界,可以吗?”桂安安很努力的听着,到最后却有点迷糊:“啊?”宁睿失力:“没什么。”话毕他似要转头往前走,却又猛的回身将桂安安抱起:“我是说要追你,你真是无可救药!”桂安安被吓得差点惊声尖叫,慌乱中扶住他的肩,又渐渐的软下了眉眼红了脸。路灯照在她的身上,镀着金色的光晕,就连双眸也染上那璀璨的颜色。正是这样纯洁的眼神,让宁睿浮谷迷生“山主又胜利了,席卷了西海中最后一座仙山,凯旋而归。”最近几年,类似的消息时不时便会由好事的小妖叽喳的传来。此刻树上的云雀又在叨扰。楚雅正在窗边认真雕着玉佩,闻言不禁无奈地笑了笑。果然,没出一时三刻,清脆的声音便跳进了屋内:“小雅姐姐,我哥回来了,快去做几个拿手好菜。”楚雅放下璞玉,淡声道:“山上善于烹饪的厨子甚多,怎么又轮到我?”满脸喜悦的陆若朝她弯起眼睛:“他说累了,只要我们一家人聚聚便好。”“若儿,我们不是一家人。”楚雅摸了摸她可爱的脸,忍不住叹气。陆若揽住她的胳膊:“小雅姐姐,你莫要再惹哥哥不高兴,难道上次的事情你忘了吗?”楚雅的表情随即一僵。……怎么可能忘?山主喝醉了酒说要娶她,她不从,就被缚妖绳捆紧丢进炼丹的金炉里烤了三天三夜,这对树妖而言是最难熬的折磨,最后如不是山主唯一的妹妹陆若求情,恐怕自己早已在山主的怒火成了灰烬。“恩,我先去采些香草。”楚雅终于点头回答,她还算俊杰,还懂得识时务。“甚好甚好!记得煎我最爱的鹿肉。”陆若立刻露出嘴里的小狼牙,没半点野性,反而天真十足。楚雅等她高兴的跑出小屋,随即便对着门外的清静美景微微叹息。数百年前神界大乱,诸神没落,这世道也变得不同往昔。身为招摇山之山主的陆寻便趁机南征北战,统一了西海中诸多仙岛,名声大赫。而楚雅与他不同,她不过是陆寻种在宫殿角落的迷谷树,有幸承泽了风雨,渐渐修炼成人形,做了这里最平凡的奴仆。他们之间本无半点姻缘,怎知楚雅的眉眼偏极讨他原本桀骜的欢心。又是段你情我不愿却又逃不开的错意。虽错,也无处躲。飞禽走兽尚可在山高海阔之中随处落脚,树却不能。她的根在哪里,她的一生就在哪里。全天下最可悲的囚犯不是被关进牢笼的那些,而是像楚雅一般,出生即在监狱,永世逃脱不得。傍晚微暖的阳光从繁密的树叶间隐约透在草丛里,成了一点又一点明亮的光斑。楚雅很耐心的弯腰找着自己需要的香料,表情专心致志。——她总愿意花时间在这些小事上面来消磨生命。谁料忽然之间林子里传来扑腾一声闷响,惊得她心里猛地一跳。回神擦擦汗,再寻声探去,竟见只虚弱的白狐团在杂草间,漂亮的皮毛血迹斑斑。楚雅赶快将它抱起,轻声问:“你还好吗?”狐狸大概失去了神智,不声不响不回答。这下楚雅也顾不得再采香草,赶快携带它回了偏于宫殿的小宅子,治了伤喂好药,然后才急匆匆的做了几个菜应付山主兄妹,忙碌到云鬓微乱。夜风将楼宇上的纱帘吹得云雾般飘动。灯火通明,衬着周围在黑暗中闪烁的迷谷花,美到惊人心魄。“你怎么不吃?”陆寻今晚显得比平日要开怀,毕竟他终于完成心愿统一了西海诸岛,难免意气风发。“山主可曾见哪棵树会吃这些?”楚雅端坐桌前淡声反问。陆若生怕他们再起争执,赶快笑道:“小雅姐姐,你的手艺可真棒。”楚雅在银光闪闪的杯盏前侧过头:“多谢你们常让我锻炼,否则我这辈子也难有一手菜刀一手鲜肉的机会。”“哼,小时候那般温善,现在变得牙尖嘴利。”陆寻扬扬英气的眉,仰头喝掉杯中烈酒。“姐姐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陆若好奇,她命硬克死了娘亲,爹又在痛苦伤心中病逝,自幼的记忆里只有万能的哥哥和温柔少语的楚雅。“单纯可爱,整日围着我问东问西。”陆寻拖着下巴回答。他目光中灼灼的温度令楚雅不安,忽而起身道:“我该去休息了,你们慢用。”话毕便飞快离开。陆寻无奈放下杯子:“若儿,我究竟哪里不好?”陆若在旁认真的回答:“哥哥哪里都好,只是小雅姐姐不知足,她想离开招摇山想要云游四海,怎奈偏是个离不开这土地的树妖,这怎么能怨哥哥?”何时就连小丫头都将她的心思都看透,陆寻苦笑:“也许我不该种下她,也许我不该给她生命,又让她不开心。”朗朗星空,幽幽月色。楚雅独自在偌大的宫中散了很久的步,才疲惫的回了自己简陋的屋。不料前脚刚踏进门,脖颈便被锋利的长剑胁住,身后的男声低沉干净:“你是谁?”楚雅嗅到亲手提炼的药香,反问:“狐狸,你醒了?”“这是哪里?”狐妖又质问。“这是招摇山上山主的行宫,我见你受伤晕倒在林间才好心救你,你可不要恩将仇报。”楚雅伸出自己无缚鸡之力的纤纤双手。狐妖这才收了剑推开她。楚雅回首就见到张清逸俊秀的脸庞,一如门外风华无限的月光,难怪大家都说九尾狐蛊惑众生,都怪其能生出这般倾城容颜。狐妖身形高挑,年纪尚轻,穿着被鲜血染到斑驳的白衫,用分明的眸子不太信任的瞅着她。楚雅弯起嘴角:“你可以在这里养伤,养好了随时可以走,我绝不多问。”狐妖显然还很虚弱,忽然蹙眉咳嗽了几声。“我叫楚雅,你呢?”她友善的搭话,对待如此精致的生命恐怕谁都粗鲁不起来。“……景行。”狐妖迟疑回答。楚雅拉着他到床边,安慰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说完马上款款走出了小屋。景行捂着伤口跌坐下去,打量了下周围极朴素的坏境,目光渐渐的变得复杂。待在扶摇山实在没有多少事情可做,楚雅平日里不过帮着小妖们整理下花园,其余时间便于窗边刺绣琢玉,尽弄些耗功夫的玩意,即便身边多了只九尾狐也不例外。景行不爱讲话,她就安静的整天不吭声,除了准时送药送医,其余习惯一切照旧。好在照料足够细心,没过几日就让狐狸恢复了体力。这天景行打坐了很久,最后终于呼吸平稳的睁开迷人的眼睛,很突然的问:“你不好奇我从哪里来的,为何受伤的吗?”“好奇又有什么用,除了周围这五里地,我哪儿也没去过。”楚雅垂着长睫毛随口回答。树妖实在平凡,景行此生见过不少,却从未听过这般寂寞的语气,他微怔之后道:“我自青丘来,被仇家追杀,逃到这里便没了知觉。”“青丘?”楚雅终于抬眸问:“那里有很多九尾狐吗?”景行颔首。楚雅忽然笑:“那青丘一定是个很美丽的地方。”景行眨了下眼睛,而后微微歪过头勾起唇角,墨色长发流云般倾泻。楚雅站起来拍拍手,将雕好的玉佩放进盒子里:“我从来没想过我这辈子能救到一只真的九尾狐,所以我很开心。”景行淡声问:“你很不喜欢生活在这里吗?”楚雅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好羡慕凡人,虽然只能活几十年,却能去所有他们想去的地方,而我虽然有无尽的生命,却……”她没有说下去,景行也没有问,只是起身道:“多谢救命之恩。”当晚漂亮的狐妖就不见了踪影,山主兄妹也还没从新的仙山领地回来,楚雅独自乐的寂寞清闲,飞上树枝在熠熠生辉的迷谷花间酌酒哼歌。也许是因此花会在黑夜发光的缘故,大家都喜欢将其带在身上以防迷路,岂不知迷谷妖自己都不认得半条路。楚雅笑着幻化出一朵花儿躺在手心里,微醺着道:“笨死了。”“在说你自己吗?”清亮的声音忽然响在不远的地方。未等楚雅回神,淡淡的白光便绕着树盘旋而上,之后白衣的景行现身旁边,气色好了许多,更显得面如冠玉。楚雅惊讶:“你、你不是走了吗?”景行瞅着她瞪圆的大眼睛淡笑:“又回来不行吗,这个送你。”楚雅满头雾水的接过他递到面前的盒子,打开来只见枚古朴精致的铜镜安然躺在绸缎之上,不禁拿起问道:“这是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