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是完美的。但遇见温雅,林嘉南才发觉自己并不幸福。所以才害怕他的纯粹,害怕他的感情。可怕有什么用呢?世界上最愚蠢的不是自欺欺人,而是明知自欺,却还不敢掀开伤疤揭露真是。如今,林嘉南便想看看自己的真实到底是什么。淋漓的春雨湿了北京,打在车窗上聚成了一道道水痕。这般阴沉的天气,这般平静的心情。轿车熟门熟路的开到小区附近时,林嘉南在瞬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鲜事物。他皱皱眉,又把飞驰的车倒了回来:街边原本都是小资情调的餐厅之间,突兀的出现了个小小的茶铺,颜色新鲜的招牌也是格外显眼,四个漂亮的大字,清明雨上。心中意识到了什么,林嘉南踩下刹车,冒雨匆匆直去。小茶铺还没开张,椅子东倒西歪,四处都是新装修的痕迹。可老板却很热情的抬头:“想喝什么吗,现在可以打五折……”最后一个字忽然讲不出来,就被哽在喉口。全身都被雨打湿的林嘉南是前所未有的狼狈:“小雅?”温雅怯怯的笑了下,低头整理瓶瓶罐罐,手却紧张的微弱发抖。林嘉南毫不见外的走进吧台里面,拉住他的胳膊问:“你去哪儿了?!”温雅欲言又止,终于鼓足勇气说:“我不赖在你家了,我靠我自己生活,你别讨厌我好吗,我不是故意……呜……”他迎上热情的吻,有些无措的张大眼睛。林嘉南转而拥抱住温雅,轻声说:“不行,你最好赖着我,这辈子都在我家不离开。”温雅在吃惊中渐渐明白他的意思,眼泪似要倏忽落下,赶忙把脸藏在他的肩头。茶铺的玻璃窗外仍然清明时节雨纷纷,而这窗内,却只剩下初春的暖意。一期一会多美好的婚礼。阳光铺满柔绿的草坪,纱幔在微风中犹如蝶翼。新郎新娘在音乐声中彼此交换誓言,在坐宾客无一不体面至极。唯独缩在角落的路绿显出了疲惫不堪的模样,面色惨白,就连西服都扣错了扣子。牧师表情庄严地问:“新娘,你是否愿意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路绿听不到台上的答案,却忍不住自己喃喃的说了句:我愿意。可是愿意又有什么用,在一起整整七年的男人终于还是选择了婚姻、选择了正常人的未来。大道理讲了太多,软弱如路绿也只能全盘接受。于是和平分手,和平到尘埃不惊,和平到此时此刻的他好想哭却都怕破坏气氛。牧师接着宣布:“现在请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戒指是金的,表示你们要把自己最珍贵的爱,像最珍贵的礼物交给对方,黄金永不生锈、永不退色,代表你们的爱持久到永远,形状是圆的,代表毫无保留、有始无终、永不破裂。”路绿颤抖着看他们握住彼此的手,心中仅剩的希望也恍然破灭,就在新郎给新娘带上戒指的同时,他猛然拽下无名指上的银戒,因为带的太久,硬生生的抽离就好像摘下了身体的某个部位,痛的撕心裂肺。这是他们工作第一年,路绿为新郎和自己买的唯一的首饰。他对他那么好,事无巨细的照顾,原来都只是在为别人做嫁衣。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滴落在手上,路绿在瞬时就狼狈擦去。本不愿来这个婚礼,却又决定要亲眼看到结局。既然参加了,也不想让谁因为自己不开心。“干吗这样,喜欢新娘就上去抢回来啊。”旁边的客人始终瞅着他那悲伤的小动作,实在忍不住说道。这突然的声音吓得路绿立刻抬头,对视上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而后才发觉那是位俊俏的年轻男子,只穿着简单的衬衣就够抢眼,风采飞扬、显然正在人生最好的年纪。“不、不是的,我不认识新娘。”路绿结巴的摆摆手,又垂下头说:“对不起。”真是够窝囊,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朴实的笨拙。礼仪后的宴席,更是热闹非凡。大家都觥筹交错,此处彼处欢笑连连。“小绿,真开心你能来。”新郎苏捷拿着高脚杯走过来,竟然笑得很得体。路绿难受的几乎端不住手里的盘子,却只能小声说:“没什么……”苏捷很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真的很感谢你,也希望你能过得比以前更好。”“干吗还要说这些……”路绿发出微弱抗议。苏捷叹息:“小绿,你到底明不明白……”路绿心情苦涩的打断他:“我明白,两个男人是无法长久的,你这样选择也是为我好。”就是现在这种红着眼睛的无害模样,让苏捷总是舍不得离开他。可惜年过三十,谁都要明天打算。正值空气快要凝固之际,新娘扶着裙摆笑着走过来问:“苏捷,他是谁啊,怎么不为我介绍一下?”苏捷眼底滑过了丝尴尬:“是我的朋友。”朋友?路绿讶异对视,却只能勉为其难的自我介绍。不过就是个公司小职员,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新娘伸手客套的笑道:“苏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多多关照。”太阳很大,照的路绿头晕目眩。苏捷弯弯嘴角:“他很内向的,你不要为难他了。”“一点都不像你,整天甜言蜜语。”新娘揽住苏捷的胳膊,忽然垫脚吻他。看到这幕,路绿的心就好像被谁狠狠拉扯了下,剧痛之后满头冷汗的虚脱,竟然眼前一黑,在众目睽睽之中倒在了地上,引起阵阵惊呼。“小绿,我们在一起吧,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小绿,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人,我何德何能?”“小绿,这样下去怎么办,爸妈一直催我结婚。”“小绿,还是分开好一些,毕竟不能总靠谎言过日子,两个男人是没办法白头偕老的。”“小绿……”混乱的梦中都是苏捷的声音,当初选择的是他,如今放弃的也是他。这些年的美好和伤心成了巨大的网,死死地罩住路绿,越勒越紧。竟是被伤害的人受惩罚。就在快要窒息的刹那,路绿实在不堪忍受,大喊了声:“不要叫我!你滚!你滚!”他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家中熟悉的天花板,才晓得自己又陷入梦魇。正无力的发着呆时,头顶竟然传来陌生的问候:“你还好吧?”路绿惊坐起来,瞅着擅自站在卧室的男子讲不出半个字。来者正是在婚礼时对自己小小嘲讽的那个年轻人。目瞪口呆了好半天,路绿才紧张道:“你、你是谁,怎么在我家?”“我叫云书,你昏迷了没人管,我可是好心啊。”男人满不在乎的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一搭。路绿擦了擦额头:“……谢谢你,不过我没事,就不耽误你时间了。”“既然被人家甩了,干吗还去看人家结婚?喜欢自虐?”云书不理睬他的话,拿过本杂志慢慢的翻起来。路绿惊道:“你怎么知道?”他根本不晓得自己就快把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云书扶着下巴淡笑不已:“我还知道你叫路绿,是个广告策划,今年二十九岁,存款不多,因为平时总扮演老好人给人买单,刚刚分手正在痛苦期,你男朋友客气的给你寄了张请帖,你还当真跑去现眼,是这样吧?”被他全部说中的可怜人惊奇的瞪圆眼睛,不知如何作答。云书忽然起身压上床,和路绿的脸近在咫尺,悄声说:“其实我是只猫妖,神吩咐我必须帮助一个凡人实现个愿望才能成仙,你现在一定有愿望吧?”路绿紧张道:“别、别骗人了。”云书完全忽视他的质疑,追问:“怎么样,是想让那男人离婚回来,还是想另结新欢?想发财,还是想换个更棒的工作?”“你……”被他搞得糊里糊涂的路绿忽然发声,猛的推他说:“你不要离我这么近!”云书毫无防备,竟然重重的摔了下去。路绿紧张的起身问:“你没事吧……”这个自称妖怪的男人竟还真的赖着不走了。每每路绿欲言又止的打算劝他离开,云书就扶住头上的创可贴强调自己的伤势惨重,最后天都快黑了,路绿才无奈的说:“好啦,我相信你,可我没什么愿望。”“我有,我饿了。”云书坐在沙发上淡定的翻报纸。路绿好脾气:“吃泡面?”云书瞥他:“难道你就这么招待救命恩人吗?”已经被婚礼折磨的身心俱疲的路绿无奈了片刻:“那我去超市买菜好了。”话毕还真回屋拿着钱包出了门。云书目光狡黠的等到这家伙消失,赶快拿起电话拨出个号码。助理的声音片刻之后便劈头盖脸的传来:“老师!你跑去哪儿了,你的包还在我这里,画稿后天要交给杂志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