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一抬眼,便见少主的目光正直勾勾地对着我,脸上是我从未有过的神情。
同上次的一身酒味不同,这一次,少主异常清醒。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就好像我是他憎恨了许久的仇人。他面如冠玉,眼里却布满了血丝。
实在是隔得太近了,我能清楚地闻道少主身上的气息,那种蔚蓝色,天与海的味道。
我听见自己胸腔内那颗心在突突突地跳得厉害,仿佛就要越出我的喉咙。只不过这一眼,我却好像再也收不回来,目光沉沦了进去,那样的眉眼,说是一眼万年也不为过。
我听见少主的呼吸渐渐地变得急促,我能感受手腕处的温热越来越浓烈。就好像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此刻,只想把自己印刻在对方的身体里。
不知不觉中,我轻轻地闭上眼,这一回,我听见少主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说,“为什么?”
我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眸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眼底的怒火已统统散去,眼眸如往常一般清澈如寒潭。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轻轻地抬头,朝着他的薄唇,蜻蜓点水那般啄了上去。只一下,少主没有闪躲,也没有生气。可偏偏就这么一下,却像有什么神奇的力量,让我意犹未尽。
等我再次抬头时,嘴唇上有股温热覆盖了上来,我伸出手去,情不自禁地抱住少主。
憋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忽然觉得有那么一刻,我再也不想和眼前的人分离,不想他经历这许多无法背负的沉重,我甚至想着有那么一天,我们有一座自己的院落,里面栽满了桃树。每当黄昏时,我们就坐在树下喝桃花酒,看云霞。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很是心酸,不由地又抱紧了些,我的手指掠过他如瀑布般的发丝,我哭腔渐起,“少主,不要赶我好不好?”
少主没有回答,我只觉口腔里涌进了一股甜腥味,身体在微微发抖,四肢无力,骨肉酥软,就好像漫步在云端。
却在这时,门口响起了咳嗽声,顾曲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进来,头扭向一边。我慌忙从塌上爬了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红着脸低下头去。
倒是少主这是的脸皮竟然比顾曲还要厚上几分,面不改色道,“什么事?”
顾曲看了我一眼,径直在桌前坐下,取出芳华镜,朝少主道,“自己看吧。”
我抬起头,朝芳华镜内望去。里头出现的是一个金戈铁马的场景,士兵们个个斗志昂扬,厮杀异常惨烈。定眼一看,那黄沙滚滚中,一黑一红两种颜色的军旗穿插其中,黑色军旗上是一个白颜色的蜀字,而红色军旗上写的则是晋字。
顾曲伸手指向铜镜里的一个人,同少主道,“晋国,贺长风。”
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铜镜里那个人的面容渐渐被放大,是一个少年的脸,看起来年纪不大,擐甲操戈,英姿飒爽。
他手起刀落,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敌兵,神色坚毅,眼里毫无畏惧之色。金色铠甲上浸满了鲜血,马蹄下的尸首堆了一层又一层。
少主见我靠近,似乎不愿意我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轻轻挥了挥衣袖,铜镜里的场景,很快转换到了另一个地方。
是大雪纷飞的冬日,贺长风一行人等打了胜仗,军队正有序地折返皇城。
山路崎岖,为了保证行军的安全,贺长风命手下人将队伍分成了数十支,他自己则走在队伍的最后头,望着远处的战场,眉宇间却爬上了一缕淡淡的忧愁。
前行的军队已经走出了数里地,贺长风却出了神一般,在原地久久驻足,不肯离去。
山岭的风很大,刺骨寒冷,鹅毛般的大雪落在他玄色的战袍上,整个山野银装素裹。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寒鸦在树梢上,发出凄凉的嚎叫。战马低着头,在厚厚的积雪之中寻找能啃食树根。
过了好久,贺长风像是回了神,拍了拍衣袍上的积雪,打算驾马离去。
却在这里远处的灌木丛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同样身穿铠甲,红色的战袍在风中咧咧作响。不过再仔细一看,这人倒像是个战败的将军的,头盔歪向一边,看起来有些凄惨。
贺长风行军打仗多年,不等那人近前,他已经提起长枪,反手刺了过去。那人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他反应如此灵敏,慌乱之中一个闪躲,从马背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下来。
马儿受了惊吓,也顾不得主人,乘了风雪,绝尘离去。
那人心中慌乱,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抖,目光死死地盯着马上的贺长风。他原本已经是兵败而退,而眼下又低估了对方的实力,这一回怕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