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喝了,你会受不了的。”皱紧眉头的路祁天声音带著一缕乞求。“路祁天,你不要逼我动手!”听闻他话里的决绝,路祁天心一抽,忍不住道:“好啊,你要想出去,就先杀了我!”宋止行停下,深黑的眼睛静静地看向他,突然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冷声道:“杀你?路祁天,你也配!”路祁天彻底呆住,愣愣地看著宋止行跑出房间,可他的脚才跨出门栏,屋外火光一闪,他的身子软软地倒下,莫乌出现在屋外。“你对他做了什麽!”路祁天紧张地跑过去查看。“放心,只是让他暂时昏睡罢了。”莫乌的声音如她的美貌,悦耳动人。仔细一看,果真如此,路祁天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莫乌在一旁看不明白。“他明明如此伤你的心,干嘛还对他这麽关心?”路祁天把宋止行抱起,送他回床上躺下。“他是故意这麽做的。”虽然听到那句话时,灵魂像是突然被抽掉,整个人呆住了。“你刚才去哪里了?”路祁天问她。毕竟他们是一起来江南的,他有责任照顾她,不让她出事。“去看那个宣亚了。”路祁天沈默片刻,才沈声道:“他怎样了?”“伤得太重了,能留下一条命算不错了,想醒过来,很难。”路祁天仔细地为床上的人掖好被子。看著他细心体贴的样子,莫乌眨眨眼睛:“他就是你心中的那个人吗?”在来江南的路上,路祁天告诉过她,他不会和她在一起的。她问他心里是不是有人了,他沈默半天才说,算是吧。路祁天愣了愣,看著床上明明和自己一样的男子。是的,他承认这个人比谁都令他在意,对他产生的情感是陌生且奇异的,想留在他身边,想一直看著他,尽管很多时候都做些令他头疼的事情,却从未真正放在心上,反而更尽心尽力去讨好他。其实心里早隐隐察觉到这是什麽,他是没经历过但他不是傻子,可是,这又於世俗不合,是悖德是禁忌的,怎麽能如此?可是,宣亚与他,他与自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想那麽多干嘛?”莫乌似乎知道他是为什麽而沈默,“我们云麓弟子只要喜欢上,不管他是人是魔,是男是女,都会不顾一切去追求。世间的许多苦果,都是因为迟疑害怕而种下的。”听到她这一番话,路祁天放在身侧的手握了又放,他想起与宋止行相遇相识的种种,一点点的入侵,到最後的情不自禁,还有吃下牵魂丹时梦里的缠绵与他的指引,一切都是这麽温暖且难忘,他可以口是心非,却抑止不了自己的心意。视线落在那麽苍白睡不安稳的脸上,路祁天坚定且郑重地道:“是,他便是让我放心底的那个人。”终於得到他的答案,莫乌目光一黯。她逼他,是希望他否认,所以他此刻的坚定令她失望。路祁天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走出屋外,遇上凌息,他说谭阿那帮人似乎要撤离江南,他要追上去。路祁天让他先去,说他安顿後这边的事情便去寻他。凌息也不诸多废话,道一声保重後即离去,路祁天看著他离去才走向另一间屋子,他想去看看宣亚,这个愿意舍命救下宋止行的人。“祁天。”路上,路祁天被走出房间的若菱叫住。“若菱堂主。”路祁天站在她面前。若菱先是仔细看一遍他,才轻轻叹息一声:“方才湘琪把事情跟我说了。祁天,你不要怪她,我一直以为她对宣亚只是敬慕,没曾想……也怪我看不清,硬是想撮合你俩。”“若菱堂主千万不要自责,我和湘琪只有兄妹之情,就算没有这件事,也不会在一起。”路祁天赶紧道。若菱点点头,随後又道:“听说之前你回去天机营了,是不是你师父出什麽事了?”路祁天略略想了下,才把事情由来一一告诉她,若菱听完思忖片刻,方道:“冰心堂也得到了一些消息,不过武林盟并没有派人传来消息,想也许目前还不会出什麽大事,你就听从你师父的命令再仔细调查。宣亚的身子不宣停留在外太久,我想赶紧带他回冰心堂,那里有足够的条件让他得到更好的治疗。”“宣亚他,就真的从此长眠不醒?”路祁天慢慢地说。若菱侧过头看向安置宣亚的那个房间:“我不想回答是,但他要醒来的希望很微渺。不过,毕生之年我都会想尽办法医治他。”“我听说冰心堂前掌门紫荆也是长眠不醒……”“两者不同,紫荆掌门中的毒吞噬的是魂魄,一点一点消损,最後成为一个活死人。而宣亚却是内脏尽裂,只能依靠药物和外力勉强维持生命,却难以醒来。”话尽後,两人长久不语,最後,路祁天轻声道:“若菱掌门,我想去看一看他。”“去吧,湘琪也在。”说罢,若菱转身下楼,路祁天走到门前,先轻轻敲下门,得到湘琪的应答,才推门进去。路祁天看著宣亚,第一次看得如此仔细认真,如果不是脸色过於苍白,如果不是湘琪的提醒,他会以为他只是睡著了。脸上没有一分苦楚,安宁祥和的,就像在做什麽美梦。路祁天突然觉得有些羡慕,在发觉自己的心情时,他不知所措,什麽伦理道德世俗纲常瞬间淹没他,致命他活在痛苦与愧疚之中,面对宋止行,只能竭尽全力把不该有的情感深深埋藏。为了宋止行而死,不仅能够在那一刻倾尽心中的情意,也能够连同身体一起毁灭这不该出现的爱,这样的方式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所以他羡慕。师兄一直都在受苦。湘琪在用湿巾轻轻擦拭宣亚的脸,神色幽黯。觉得空气分外压抑,路祁天很快便退出了房间,一出来,莫乌眨著水润的双眼告诉他,宋止行跑出去了。你为什麽不拦他!路祁天忍不住冲她吼。我为什麽要拦他?莫乌一脸无辜,若不是眼中闪过精光,她的外表很容易骗得人去相信。路祁天心急,也不同她诸多废话,直接奔出客栈找人。宋止行常去的酒馆,常去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那里的人都说没看见他,路祁天找人的范围从镇上渐渐转扩展到小镇外。在太阳变成咸蛋黄黄挂成天际时,路祁天才找到他。木渎镇外有一座大湖,叫明镜湖,湖水清澈,湖面平静无波,甚广甚深,宋止行泡在湖水里,眼睛盯著变成咸蛋的太阳,一边往嘴里灌酒。路祁天走近才看清,他脸上有几处肿伤。他出来时身上应该没有银两,此刻会有酒喝,八成又是去抢了。路祁天走过去,想拉起坐在湖水里的人,可手一摸上他冰冷的肩膀,就不敢动也不知道该说什麽了。沈默中,宋止行剧烈地咳了起来,他的左手紧紧抱住酒瓶不让它掉进水里,右手却软软垂在身侧,咳嗽之间,他面前的湖水染上几缕红丝,路祁天惊讶地抬起他的脸,才看到他一嘴的鲜血。“你!”路祁天去抓他的肩膀,却见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再仔细一看,他的右手已经脱臼难怪刚才咳得再厉害都没用手去捂。“谁打的你,竟然伤得这麽重?”路祁天心痛得都要说不了话,看得出来打他的人应该是下了狠劲往死里打才会如此。“谁?”宋止行迷迷糊糊地道,“咳……没,没谁……对了,酒……他们说只要打不死就给我……”宋止行瘫倒在路祁天怀中,路祁天直视进他的眼睛,内心不由一凛,这样空洞的双眼,竟是第一次见,宣亚的事情,竟令这人如此在意吗?把湿後贴在他脸颊的发丝撩到他耳後,再看他时,他已昏睡过去,只是左手还紧紧抱住酒瓶,怎麽也松不开。路祁天先用衣袖试去他嘴角的血渍,再轻轻把他从水中抱起,清风一拂,怀里的人不自觉地缩起,他便更把他往怀里带,用健壮的身子为他挡住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