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茶内心躁动着,他总想找个人说说,说一些他和生颐的故事,分享一些生颐带给他的爱和感动,可是,有谁愿意听他说呢?他只能穿着生颐送给他的戏服,显摆似的,想让台下的观众都看到‐‐就算,就算他们不知道这衣服的由来…
今天又登台了,这凤冠,是生颐那天送的,做工很精致,但是很巧。不知道生颐现在怎么样了,他到了吗?吃穿还好吗?什么时候来信呢?局势怎样了?还有多久这场战争才能结束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琴茶不留神,险些摔倒,霸王急忙搂住他,两个人歪打正着,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霸王低声道&ldo;师哥,没事吧?&rdo;琴茶抬头,看到他那张浓重油彩下英俊坚毅的脸,也悄声道&ldo;没事,好好唱戏。&rdo;
霸王的声音沉稳而有力&ldo;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rdo;
琴茶听了,内心还不住感叹,守安真的是唱花脸的好苗子!
当年守安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师父不肯收,他朝守安娘说&ldo;开玩笑,这么大的孩子送来学什么戏?身子骨都硬了!&rdo;
守安娘哭哭啼啼地说&ldo;师父,你就收下他!这年头实在养不活了,您不收他,他就得饿死!&rdo;
师父不耐烦地挥挥手&ldo;让他拉车,让他去码头搬货,都能养活他自己!不是我不收,十岁的孩子,你让天王老子都教不会他!&rdo;
琴茶冷清清的声音响起&ldo;留下他让他唱花脸吧。&rdo;
琴茶一向是不爱说话的,可他看到这个场面,总能想起十年前,若不是师父收下他,他现在可能已经饿死了,若不是唱得了戏,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戏救了他,他希望戏能在乱世中救更多的人。
离得很远,他看不大清那孩子长什么样,虽然因为过度饥饿而有些消瘦,但依旧能看出来他很壮实,骨架很大,肩很宽。他只开口叫了一声&ldo;娘&rdo;但能听出中气很足,声音敞亮,不像个小孩子。
&ldo;唱花脸?十岁了才开始练功?琴茶,你敢替我做主了!你真是拿自己当回事,花脸你教吗,你能教我就收他!&rdo;
琴茶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ldo;我教他。&rdo;
琴茶说完就后悔了,他唱青衣,唱花旦,花脸他一窍不通,而且离得那么远,琴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唱花脸的料,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他,留他一条命。
好在琴茶看人很准,守安仿佛是专门为花脸而生的。唱起戏来有模有样,丝毫不输给桂川其他人。
很快,他和琴茶成了桂川的头号人物,更是整个北平的两大名角儿,只要是他们的戏,台下一律观者如堵,座无虚席。
&ldo;这是我们一起唱的第二百四十三场戏了。&rdo;守安说。
两个人一起往后屋走着,琴茶笑道&ldo;记这么清做什么,唱戏就为了混口饭吃,唱一辈子戏,你能记一辈子吗&rdo;
&ldo;要热爱&rdo;守安说&ldo;师哥,这是你教给我的,要爱戏,才能唱的好戏&ldo;
&ldo;这你倒是记得,我这番话,很多人只当笑话,戏子谋生罢了,供人取乐罢了,海坦什么爱不爱&rdo;
&ldo;所以北平除了您,没人唱得好戏&rdo;
&ldo;是除了我们&rdo;
&ldo;师兄,&rdo;守安叫住他&ldo;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了&rdo;
琴茶笑了,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守安看他在桂川的长廊花木之间渐渐隐去,觉得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第9章第9章
琴茶最近格外留意着信件和广播,他常常问伙计:&ldo;洪少爷来信没有?&rdo;
&ldo;那能这么快呢,日本人在城门口守着,进进出出都不方便,日本人查的严,坐什么车都一大堆手续,寒冬腊月的,您多等几日吧!&rdo;
北平的天一日比一日凉了。守安走进来,给他披一件皮袄,道:&ldo;师兄,立冬了,自己注意点儿。&rdo;
琴茶把茶杯捧在手心,他手冰得厉害,往日不会这样的,冬天虽然冷,生颐的掌心可是暖的:&ldo;你说洪少爷那边怎样了?&rdo;
&ldo;也该冷了,离得不远。&rdo;
琴茶点点头,不远,就是见不着。
&ldo;我出去走走&rdo;琴茶穿上皮袄,就往院子外面走。他平时不大出门的,就是出门也是和生颐一起,他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糖葫芦,豆汁儿摊子,稻香村点心铺门口,而是------生颐在哪里,他的注意力就在哪里。生颐带他走街串巷,他的视线也随着生颐上下飞跃。
他虽然不曾仔细看过北平,但是在他零碎的记忆中,北平一直是那么庄严肃穆,却又光鲜热闹。
可现在,满目萧条,他后悔昔日没有多看一眼北平了。
他快步走回桂川,回去吧,回去吧,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冬至了,大街上也没见几户人家买肉包饺子。桂川是需要吃饺子的,他倒是无所谓过节的。平日里,过节无非是可以和生颐一起去热闹热闹,现在生颐不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还不是当成一天的过?但是他无所谓,桂川还有上上下下几十号孩子和伙计呢,尤其那些孩子,是最最可爱又可怜的,自己命好,只过了六年苦日子,便被生颐救赎了,可是现在,自己需要当那些孩子的生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