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都凉了。翠姨她真是疯了。“我真老了,没看出他是要赶尽杀绝,我看他就像看到当年的我,野心勃勃,这样的人要能归在我们家就好;结果我没套住他,反被他杀掉,念念,你看我是不是老糊涂了?”“谁说您没套住?现在输赢还不一定,假如萃套不住他了,那就让我——我想办法吧。”我郑重对父亲起誓:“有我在一天,他都别想毁了我们家族。”舞会真的非常盛大。好气派,好豪奢。所有人都来到了。夜空里突然乍响、燃放起的瑰丽焰火,更是让所有宾客都称奇都欢笑了。还缺些什么呢?我举着我的酒杯与来宾畅饮,抬头稳稳看着那些迅速绽放在夜空里的美丽花色,心里却茫茫。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和往常一样,他是默默的,而温暖的。我想就算我失去一切,他也会对我忠实。我的好兄弟。我对他笑,说“碰个杯吧。”就自顾拿杯子跟他碰了,一咕噜就灌下,其实自己已经酒气冲天。他阻止我,拉着我的胳膊,圈住我的身体,用他稳重刚直的声音唤我:“欧阳,还有我。”又一声“砰”地巨大炮响,又一朵极其绚丽的红色牡丹花,在近乎发蓝的夜色里放出生命最后的妖艳。多么美丽——“你试过一见钟情吗?”我自顾自,把脑袋搁他肩膀上,把眼好大大睁开,倔强看那妖艳点点消失:“这么些人啊都在玩一夜情,秦展,你试过一见钟情吗?”他不吭声,定是以为我发酒疯了在。“有一个人,非常喜欢。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了。越喜欢就越要逗弄他,他越生气我才越高兴。只差一点我就能得到他,但就这一点,我却再也没可能得到。”我想赏给不幸的自己一杯好酒,又被这人抢走。“小疯子。”他笑话我,他居然笑话我,“就是因为爱你的人太多,你才会忙不过来招呼哪一个。”“是吗?”我像也想明白,跟着笑话他了:“就是因为没人爱你,你才会那么闲过来招呼我。”他并不介意这微微刻薄,秦展他总是能了解我的心意的,比如我爱吃的棒棒糖,当他和妹妹外出时,他总会记得给我带上一大包回来的,我早就不爱吃了,但我会在他面前做出欢喜的样子一一吃光。你说,你能不相信这世上确实是有一见钟情?!“我请你跳个舞吧。”我勾勾手指向他,挤挤眼睛,做出羞涩的傻模样:“来吧,帅哥。”他清俊的脸上,一派淡然。全然没有当真,他很随意看我,边就客气拒绝我,他说的是:“欧阳,你饶了我吧。”——我不想饶了你。谁又来饶了我?“这次不跳,以后就再不能跳了。”我眯着眼,好象赌气,却郑重拍拍手心,张开双手给他:“来吧,秦展,我把我的处男舞献给你。”我的好兄弟站在那,舞池的边缘,不可思议地能把刚烈勇猛与清俊潇洒集于一身,他的眼睛微微上挑,少见,并且非常好看。我已经站在五光十色的舞池里,这么多人都想要我这一曲,但我想要跟你跳。以后就再不能了。他有些苦恼看我的任性。他看着我伸给他的手。似乎是叹了声气。但他的苦恼没有继续多久,解救他的人就来了,妹妹有些不舒服,她喊威威过来,传话让秦展陪她回去。他就去。我垂下手。远远能看见他背影,走得急忙。“少爷。”威威唤我,“秦展不会再回来了。”他是指他见到妹妹就会头也不回。“知道知道。”我睨眼一心打击秦展的威威,想他这么多年光长个子,察言观色的本领一半都不及他爸。“快去拿酒瓶来,我要把自己灌醉。”他立即领命去了。我要做的,再不对,也总是对的。听起来,有些耳熟,在我快成功把自己灌醉了的时候,二伯父的声音透过话筒在慢慢扩散到每一个角落。“下个月,我们家的二小姐就要和凌众总裁正式举行结婚典礼。到时候还要再请各位观礼……”平地一声炸雷。就算所有人心里都料想有这么回事,但真的成真了,还是激起千层浪。这毕竟是意味着新的联盟形成和新的势力划分的大事。这个月离开下个月,这么接近。我除了去潭边钓鱼,再无别的事好做。这种喜事,就像潭里的鱼,滑溜溜,咬了饵也总要滑掉。妈妈每见我一次,都要问一遍怎么又瘦了?到现在她也不问了,只每日亲自熬了补身的汤水,过来端给我。妈妈是个非常安静的人,她也要做很多事,但她能把一切纷乱的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谁都不能否认她是一个极为称职的主母,但在这背后,她似乎总是忧郁而若失的。记得小时候,她爱抱着我坐她腿上,一边慢慢弹起钢琴,长长的头发倾泻如瀑,细白的皮肤和优雅的颈子几乎构成童年时代最美丽的图案,但在深情漫漫的曲调里,总是有个不和谐的音符——那就是父亲,他不喜欢妈妈弹琴,从不喜欢,有次他在妈妈弹琴时突然出现,他突然对妈妈嚷了些什么,就突然又不见,年轻的妈妈抱着膝盖上的我,紧紧抱着,微微的笑容不可捉摸。很快地,她就真不再弹。我跑来钓鱼,几乎也是躲开那些滋补的汤汤水水。这个月,我的肠胃好象吃什么都无法消化。阴影遮住我脑袋,我抬头,看是妈妈撑着伞为我挡掉正午的阳光。我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出来了,拿手绢给我擦擦脑门上的汗,“傻孩子。”我嘟嘟嘴,拉她坐在我身边,靠着她肩膀,“妈妈,我爱你。”她手里搭着那条白手绢,已经用了很久而边角微皱,只要在允许的范围内她一向节俭,这时代如果还要评什么妇德妇功,我不信有人还能赢得了我又好心又能干的妈妈。她把手绢圈了两道,在我手腕上系上个结,好象下意识的动作一样。“妈妈才不稀罕。你爱自己就够了,就好了。我就也开心。”“那我更爱自己。”我嚼着草根,嗡嗡说。妈妈被我逗笑,轻轻拨整齐我的一头乱发,“念念,如果有一天妈妈不在你身边了,真不晓得你会怎么办?”“我要更好地活下去。这样你不在我身边,也会开心。”我依旧叼着我那已经攫得稀巴烂的草根,趴在水边上,摇摇晃晃检查我那根老钓不上鱼的破鱼竿,“妈妈,但是我不会让你不在我身边的。”我呵呵笑着,终于看明白是钩滑丝了,忙着紧上,心想如果有一天兰师傅能回来,我钓上的鱼一定能让她大开眼界。头在响,嗡嗡嗡地。我听了好半天,缓过劲来了,才听出来,还有风扇的响声。老式的风扇,这里好热。我不知道这是哪。我确定我没在做梦。我只是在婚礼前一天,跑出来溜达溜达,像以往一样,我到蓝吧点了杯“佳人”,然后我一点一点喝了……眼睛上被蒙了布条,而什么都看不见。这让人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黑暗就是危险的预兆。我不怕热,我扭胳膊和腿,但只让汗流更凶,但完全动不得,腿和手都带着麻,被结实地绑起来。得承认结绳的是个高手,不然我不会挣不脱。这是在哪?竖起耳朵,还是什么都听不到,除了“呼呼”的风响,我好象烂死在这边都不会被人发现。我张开嘴,大喊:“救命!救命!”万一就有人能听见呢?这时候我愿意装狗熊。好多汗流下来,身底下是绸缎子的柔软床铺,吸热吸汗,躺久了,汗水反倒是从身上活生生被层层吸过去一样可怕。我打滚,在茫茫黑暗里,想掉到哪算哪,酒意和昏茫现在交替在我脑袋里做主,我既困得想睡又亢奋地想上蹿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