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阁里的女子听说他改捧了瑶台子,气得摔了茶盏,红了双眼,扯烂多少条手绢儿都不能一泄心头之恨。
宋郎好啊,样貌绝顶,出手阔绰,哪怕她们一文不收也想跟了他。北红阁的几个头牌挣破了头,也不承想他竟去包了个戏子,白白便宜了瑶台子那个小蹄子。
这些事瑶台子心里明白,面上全作不知。她们骂她们的,碍不到她收银子。
瑶台子除了每天上台唱戏,其余时间都安安份份地呆在房间里不出去,那些人想掐架都找不出机会。
有宋君玉这块护身符,她们再怒又能怎样,不过是骂得难听些过过嘴瘾,真要上手,给她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哩!
自从得了这个宝贝,宋君玉往红阁里跑的一日比一日勤,大有天天来的架势。
这日瑶台子下了台,丫鬟过来说宋二公子到了。她应一声就往天字房走,宋君玉不喜欢等人,干脆叫她带妆直接来,亲手给她卸妆换衣。
丫鬟拦住她说:“宋二公子现在姑娘房里。”
瑶台子步子顿了一下,眼垂下来,说知道了便叫她退下,自己改了道往回走。
她这场唱《锦绣环》,在里头扮作闺阁小姐,穿一身水袖连青袍,头上插着斜步瑶,婷婷袅袅移了脚步走,很有些弱风拂柳的病美人姿态。
从门口丫鬟手里接过沉甸甸的金丝楠木托盘,瑶台子进了屋。
宋君玉斜倚在榻上饮酒,听得脚步声渐近一把将人搂了过来。瑶台子失去平衡,手里的托盘碗碟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诶!”瑶台子喊了一声。
“莫管它,着人再送。”
宋君玉说着翻身将人压下来,两人亲密嬉闹半晌后宋君玉一点点洗去她脸上的颜料。
看着她真实的容颜一点点显露出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动。若说见她第一面时是埋进去一颗花种,那现在就是它破土而出,轻轻地冒头撩他了一下。
宋君玉沉默了一会,弯下腰来,在她额角上吻了一下,无关情欲,单是觉得她可爱,她便值得这一吻。
瑶台子对他微微翘起嘴角,他这充满了爱恋温情的举动似乎柔和了她的棱角,又好像没有任何影响。瑶台子依旧交叠着双手,端庄地坐在铜镜前。
镜中出现一双人,男子立在一旁低头看着女子,女子神情温柔,微侧着头,弧度却是冷诮分明的。
光线昏暗,镜中人的影像都模糊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恍惚中两个人的身影仿佛都合成一个了。
西红阁里的树木层叠,花草大多败了。一阵风吹来,“北红阁”味道,脂粉气女人香,混乱中带了腐臭,瑶台子望着窗出神。
刚才的一切都像幻境,宋君玉离开了,他的茶还冒着热气,一缕一缕地升腾起来,纠缠,环绕,遇到上面的冷气便散了。
瑶台子起身关上窗,将茶水往门外一泼,转身回了屋。
她微动的心也跟着茶水一起砸在地上,四散开来了。过不了多久,水干后,地面上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诶,你说这戏子喜欢宋二公子吗?”宋二看了发问的人一眼,说:“喜欢。”
她是喜欢他的,可也只是喜欢而已。
宋二抿了口茶继续说。
那一吻过后,宋君玉对瑶台子的态度转变了许多,不再动手动脚,连亲吻都少有。每天像点卯似的来看她一眼,陪着说几句话,也就走了。
瑶台子不在意这些,他来也好,不来也好,她从不过问,也不会邀宠似的刺探他明日来不来,今天去了哪?她待他一向平淡。
不过托他的福,瑶台子的住所已经成了西红阁里最好的院落。院里种的青竹,窗前挂的灯笼,屋里放的屏风,桌上搁的手炉,哪一件都是宋君玉细细挑好后遣人送来的。
瑶台子看着总想发笑,怕是卖了她自个儿都换不来这些东西,也不知是她用它们,还是它们用她。
贵重之物放在贵人那是珍品,放在低贱人的旁边,平白无故就感觉失了分量,金不像金,玉不像玉,总归是个赝品。
就像北红阁的人说,瑶台子再受宠又能如何,等宋二公子大婚后,看她还能得意几天?一个戏子身份,做妾都不够格!就算宋二公子愿意,丞相府也丢不起这个脸。
这个理谁都懂,瑶台子心里更是跟明镜一样。
宋君玉十八岁那年,丞相府就给他定了内阁大学士的嫡幼女李仪宁。一个十八,一个十五,三岁之差可谓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因为李仪宁身体娇弱,家中长辈想多留几年,两边商议后就定在了宋君玉二十一岁这年成亲。
议亲时,宋君玉对此不置一词,反正都是要娶妻的,宋丞相看中了谁他便娶谁,李仪宁还是王仪宁,对他来说并无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