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司有些愣愕,待到苏陵催了一声,才想起端了盘盏引他入内。
&ldo;主人!&rdo;
子昊点了点头,暂未说话,只是接过杯盏饮茶,很快一盏茶便空了下去,他垂眸令离司再添新的,这才问苏陵:&ldo;见了古秋同还是叔孙亦?&rdo;
苏陵道:&ldo;两人都来过了。&rdo;
&ldo;如何?&rdo;
&ldo;古秋同年长稳重,话并不多,看得出他一向尊重且兰公主的决定。叔孙亦心思十分敏捷,考虑的也比他人要周密,问了不少帝都旧事,包括九夷族女王,当然,他问得最多的,还是昔国。&rdo;
&ldo;昔国这三年来待九夷族仁至义尽,对之影响非同小可,他们自是要亲自确定你的想法才行。&rdo;子昊对此毫不意外,只淡声道,&ldo;以古秋同为帅,叔孙亦为副,且兰这两个人用得倒是不错。&rdo;
&ldo;是,用此二人公主显然是精心考虑过。&rdo;古秋同之沉稳辅以叔孙亦之机智,身为主将的人在做出重大决策的时候要能支持自己的决定,又同时重用颇具才略的副将,不但发挥他的最大作用,更能从旁对主将造成隐形的牵制。权衡取舍,不失用人之道,苏陵一边想着,随手便拿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只一口,突然蹙眉。
这盏茶极浓,至少多放了两倍的茶料不止,&ldo;月泠雪霁&rdo;以其味清香缈为品鉴之道,如此冲泡不但可惜,更失了应有的灵淡之气。苏陵为人风雅,深谙茶道,盯着这茶极为费解,一抬头,却见子昊已经又饮下一盏,离司也在他的示意下再次添茶。心中一震,这分明不是品茶,更不是解酒,而是借了浓茶强自提神,苏陵目光便往离司那边一落,两人刚交换了一下目光,便听子昊问道:&ldo;且兰呢?&rdo;
苏陵放下茶盏:&ldo;古秋同和叔孙亦从我营帐离开,便去了公主那里,九夷族的几位长者和其他将领先前都已经都在公主帐中了。&rdo;
&ldo;嗯,再等一等。&rdo;子昊合上双目,下意识地用手撑了撑额头。苏陵虽不想他过于劳神,有些话此时却不得不问:&ldo;主人,若九夷族今晚的决定不尽如人意,请主人示下,该如何处置?&rdo;
帐中安静了刹那,离司斟茶的手不由便一紧,便听主人的声音自那薄霜样的水雾中淡淡响起:&ldo;弃子无用,斩糙除根。&rdo;
漠然,漠然而决绝。
指掌间暗影之下,那般清寒的眼,那般静冷的目光,仿若孤峰之上千年玄冰,不含一丝情绪,不带一分迟疑。
心头震荡,离司手底的茶险些便自杯中溢出来,慌忙收手,耳边传来苏陵同样平定的回答:&ldo;属下明白了。&rdo;
不必动用昔国的兵力,终始山中五万精兵便有把握完全控制整个洗马谷,那么一日之后,雍朝大地之上便不会再有九夷族的存在。只是倘若如此,必要做到万无一失,走脱一人都会惊动诸国势力,引起无谓的麻烦,那么倒也需费些周折。子昊轻轻一拂袖,抬手取了茶盏啜饮,无须看,便知这得力助手心中必已有了恰当的布置,复又一笑:&ldo;苏陵,多虑了。&rdo;
苏陵抬起头来,脸上亦露出温雅淡笑,根本看不出心下思虑筹谋之事,&ldo;谋定而后动,不失先机,主人以前曾这般说过,苏陵一刻不敢忘。凡事多想一想,总比不想要好。&rdo;
子昊向身后软垫上靠去,抬眸示意,离司便取了两片熏香置于镂花银炉中燃起,服侍他多年,早已能准确理解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无须他多说一句话。他腕上的黑曜石串珠滑下,习惯性地把玩在手中。苏陵和离司都知他正在想事情,无人出声打扰,一缕幽雅的竹木香气袅袅散开在帐中,隐有雨后初霁的清致,缈远怡人。过了片刻,子昊淡淡说了四个字:&ldo;且兰不会。&rdo;
苏陵道:&ldo;应当不会,但是,且兰公主毕竟是女人,女人善变,有时候行事会出人意料。&rdo;
子昊笑了笑:&ldo;且兰很聪明,她刚从终始山回来,有些事情应该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三年征战早已使她成为九夷族真正的决策者,对于九夷族,她就是那个可破可立的&lso;一&rso;。&rdo;
苏陵此时才完全明白他这几日一直要且兰随行的用意,对于九夷族,且兰是那个足以控制全局的&ldo;一&rdo;,而对于天下,九夷族同样是那个至关重要的&ldo;一&rdo;。征伐九夷的战争,使天下棋局出现微妙的转折,九夷族背后牵扯的势力错综复杂,有帝都,有昔国,有楚国,就连穆、宣等国也无不想要插手其中,只是被楚国那个风头极盛的少原君生生压制了下去。三年之前,尚未完全控制王城的东帝亲手在棋盘上落下了这样一枚棋子,牵制诸国的同时促成了帝都王权的更替,如今翻手乾坤,又使之成为各方势力博弈的关口。
千丝万缕,牵之一线。所以无论花费多大的代价,收服九夷族是必然的一步,决不容有失,但事情若要做得再把握些,其实还有个更好的法子‐‐且兰公主,是一个女人。
苏陵这样想着,便将这想法说了出来,子昊似乎一愣,随口道:&ldo;我知道,她自然是女人。&rdo;话一出口,苏陵、离司,连他自己都不由笑了一笑。苏陵笑说:&ldo;主人,且兰公主不但是女子,还是个十分聪慧美丽的女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