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小丰摇头,说,我从来没有请过假,也真的觉得累了。
当保姆怎么能说是休息?马上,返城民工潮就开始了。你到底想休息几天?!
我也没有想好。眼下最需要的是保姆。
你的意思是,保姆一个月找不到,你就一个月不来,两个月找不到,你就两个月不来?!
怎么可能,辛小丰还是一牵嘴角,似笑非笑,除非你开除我了。
给你一周!但有事你还得来!
辛小丰点头,走了。伊谷春走到辛小丰刚才看的玻璃案板的贺卡前。他衣服也换好了,他也可以走了,但是,他忽然不想走了。他站在辛小丰所站的角度,盯着压着贺卡的玻璃案板好一会。
伊谷春下了楼。他去楼下办公室找出一个笔记本大小的小勘探包,又回到自己办公室,随手关死门。他俯身在玻璃案板前。他从勘探包里取出一只扁刷。打开铜粉盒,但看案板的颜色,又决定使用铝粉。他用扁刷,沾上铝粉,轻轻地扫在辛小丰刚才左手按的位置,他刚才目测,辛小丰的左手大概在距贺卡左沿十公分的地方。刷上薄薄的一层铝粉后,他再从勘探包里取出另一把干净的刷子,同样小心地把多余的铝粉轻轻刷掉。辛小丰左手的食指、中指、无名指,及半个小指都出现了。食指、中指尖的辱突花纹和小犁沟不是很清晰,这个伊谷春早就想到了,因为辛小丰经常用左手把燃烧的烟头直接捻磨熄火。但是,伊谷春还是拿出自己的相机,把它拍下。然后,再拿出日本透明胶带,覆盖在指纹上,再把沾有指纹的胶带,小心贴在一张红色的指纹纸上。指纹留取程序,全部完成了。
他端详了它好一会,然后把它锁进自己的抽屉里。
四
好多天没有外海回来的渔船,养殖户都巴望渔船快来,好买些鱼料。出海捕鱼的渔船,在大海上,就会把捕捞的鱼,按经济价值分类收好,他们会把最小最差的小鱼碎虾,一片片冻在船舱里,回港后,这些最低级的鱼料,就卖给这些鱼排养殖户。这些流程,比觉以前跑海的时候,就熟悉。
今天冲上船抢搬杂鱼冻片的渔工比平时都多。也有好几家鱼排的老板亲自督战,像海珠那样。那情形,有点像每年六到八月休渔期前后的抢货。比觉个子大力气猛,上下船利索,一下子来回搬了三十多片;一个四川来的养殖新渔工,走不习惯船,忽然摔倒,他本能地一把抓住前面的比觉,比觉一个趔趄,被缆绳绊倒,摔在甲板上不知谁留的一小堆鱼上。里面的一条本地人叫臭都鱼的鳍扎了一下他的肘部。比觉跳起来,钻心的疼,从胳膊肘那一点弥漫起,全身都要哆嗦起来。
&ldo;一魟二虎三鳗四臭都&rdo;,懂海的本地人,谁都躲着这几种凶鱼。这些鱼刺鱼鳍释放的神经毒,让被扎的人,四五个小时全身痛得生不如死,按渔工的话说,除了指甲不痛,全身哪里都痛。无针可打、无药可救。有人试过当场尿尿,好像缓解不了多少。
这天的晚饭,就是海珠帮比觉烧的。她自己也在船上吃。
按惯例,尾巴每天晚饭后会跟比觉通个电话。比觉痛苦地接着电话,本来就躁,听说辛小丰今天没有带尾巴去理疗,孩子又说手还是不能伸直弯曲,比觉火立刻就上来了。叫辛小丰接电话。辛小丰说,我要带她去,是她坚决不去。医院那个理疗的机器,就是让她做来回弯曲手臂动作,我想,在家也有让她做类似练习。比觉狠狠地说,你是怕麻烦还是怕花钱?她脸上是否被你们摔破相我还怀疑着,你再给我弄出什么残疾,我饶不了你们!辛小丰说,你水平高,那你自己过来管啊!
比觉痛得弓起身子,又放直又弓起。似乎大声说话,都能震痛全身神经,又无可触摸。他说,那保姆找得怎么样了?不行,我还是那句话,你那破工作辞了!二警察、狗腿子!你要这个虚荣干什么!
辛小丰说,你他妈谁招你惹你了?!滚远点!别对我指手划脚!
辛小丰把电话挂了。比觉气得扔了电话。他摸
32
作者:须一瓜
起海珠上次带来的烟,抽出一枝,但还是放弃了。海珠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说,我把汤热一下,你再吃一点。刚才你几乎没吃。比觉摇头,喝了水,被烫了一下,又皱起眉头。
比觉蜷在木头旧沙发上不再说话。海珠递给他一枝烟,直接放在他唇上。比觉深深吸了一口,看不出是痛苦还是难以割舍。海珠打着打火机,说转移镇痛啦。比觉摇头。真有毅力啊!海珠说,你就是不抽,一月能省多少?三百块?两三百块你又能干什么?十个月才两三千块!我又不要你还钱!
比觉转头,还是把烟打掉了。
好啦好啦,算我每月孝敬你抽吧。我给你带烟。
比觉笑了笑,你把这个钱,也换成工资发我,我要。
呸!想死!‐‐不痛了吧,已经快四小时了。海珠说着去了厨房,比觉听到她打着煤气的声音。
海珠说,唉,这么多年,没有比较,都不知道你和你姐姐的好。那个临时工,你不知道,白鹭叼我们家的鱼,光光别人家看到的,就四五次了。要命不要命?我就说,怎么白鹭现在都喜欢停在我们家鱼排上。我跟林建东说过,要长你点工资,真的!
比觉说,好。谢谢。
拿什么谢啊?我对你这么好。海珠眼睛的诱惑太明显了,就像刚刚撬开的牡蛎,鲜甜弥漫,似乎稍微一抖,汁水就出来了。比觉懒得再说,伸手把这个女人一把拽倒,按在膝头。海珠有点做作地娇喘,说,哎你不痛了……
天界山边,月光下,杨自道和伊谷夏在废旧的铁路野糙坪前练车。
因为辛小丰休假在家看护尾巴,杨自道只好出来教伊谷夏开车。这些天来,伊谷夏每次来都像老鼠搬家一样,几乎搬来了半个厨房。
收受了伊谷夏那么多用品,不止辛小丰,连尾巴都认为阿道应该教伊谷夏开车。废旧铁轨这块三角形的糙地,够宽裕的,杨自道在教伊谷夏在路上掉头技巧。伊谷夏总是在原地打拧方向盘,杨自道不允许。伊谷夏掉来掉去,不断把方向盘扭得吱吱响。杨自道忍不住骂她朽木不可雕。伊谷夏理直气壮地说,以前练倒库,教练就是这样教的,大家也全部都这样打!
教练错了!大家也错了!
连我哥都这样干!
你哥怎么了?你哥神仙啊?!
伊谷夏语气恳切地问:……听说……所有的哥……出车之前,都要……拜关公什么的……?杨自道扭头看她半天,不明白她的脑筋怎么搭的。……呃,那个,我是说,有些讲究……很实用……比如,这个方向盘,原地转就很不吉利……车轮也不能见血……
杨自道差点背过气去,伊谷夏保持着虔诚的困惑,……这是不是……很灵验的一种迷信讲究……?
分明又是即兴的信口胡诌,杨自道:行了行了!你好好记着,回去也告诉你哥,原地打方向盘,或者行驶中打死方向盘,会使方向助力系统油管内的油压骤然升高,容易导致油管破裂。方向盘就无法控制了,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