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秋的时候,白榆市进入了连绵的雨季,黑压压的天空让人们的情绪也低落下去。还有一周就是十一假期,可伍嘉志发现无论是办公室的同事,还是在路上遇到的行人,大家的脸色都很阴郁,像是有一个精灵在白榆市的天空打破了一个巨大的水球,里面装满的坏情绪伴着雨水渗透云朵淅淅沥沥撒到人们所能看到的一切事物上。
张普有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了,像是达成某种共识,另外几人最近也没有联络,一切仿佛都回到伍嘉志来到白榆市没多久的时候那样。彼时他正努力熟悉新的身份和生活,除了自己要尽心保护那个住在他斜对门的人,对这个新的城市和保密级别极高的任务他都不敢抱有好奇心。也许彭岁稔说的对,学校和家庭只会教他活着的技巧,让他以为“服从命令”是成长的必经之路,让他以为只要听从了这些安排,未来就会像他所期望的那样行进。伍嘉志至今也不确定来白榆市这个选择是否让他离梦想更进一步了,老实说过去这么多年,他甚至已经慢慢忘却自己曾经满怀希冀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可某种执拗像狗皮膏药一样牢牢粘着他,也许这是他唯一真正拥有的财富。
人对“初”这个字眼总有一些特殊的情怀,像是出生、初恋、新岁,人们一生中会有无数个“第一次”,而其中难忘的经历往往构成了我们最深刻的回忆。伍嘉志想了想,对他而言最难忘的经历,是刚上初中吊儿郎当的自己,在经历无数次请家长仍不知悔改、不思进取的时候,在某个清晨,他进了父母的卧室找手机给自己转账去上网,不知为什么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父亲。他清楚记得那时是6:45分,母亲已经去张罗早点店的生意了,父亲那几天一直加班到凌晨才回来睡下。他躺在被窝玩手机的时候能听到父亲在客厅压低声音咳嗽,他在心里暗暗祈祷父亲早点去睡觉,他好搞钱上网,却又在咳嗽声中不知不觉睡过去。心里惦记着去网吧,他睡了没多久又醒过来,偷偷给自己转完五百块钱后,他轻手轻脚准备出门。吸引他注意力的不知是躺在床上父亲紧蹙的眉头,还是他两鬓微白的头发,他记得那以后,在网吧混日子的生活变得索然无味,那个瞬间没有改变他,只是他突然希望有什么能够改变。
今天彭岁稔休息,他下班后不必着急回家。于是他买了罐啤酒到写字楼楼顶吹吹风,顺便捋捋清楚现在的情况。
目前已知,1彭岁稔对司达而言十分重要;2彭岁稔要去见司达的老板;3除了他伍嘉志,剩下那几个人之前可能都相互认识。
对第一点,伍嘉志没有过分追究,毕竟合同写明了不能探究目标人物身份,而他也确认并没有什么知名人物叫这个名字——毕竟挺不常见。第二点,结合彭岁稔的神秘身份猜测,她这个年龄,难道是司达老板的孩子?伍嘉志去了解了一下自己的老板,八十四岁高龄有个二十多岁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吧。不过司达和自己的老板似乎是割裂的,哪怕媒体对司达再不满,伍嘉志都愣是没在网络上找到一条和他们老板有关的负面消息,和“江丰”这个名字关联起来的,除了获奖就是慈善,不过老头似乎隐居了,最近一条相关新闻还是……八年前?
伍嘉志认真看了下按时间线排序的最后一条新闻,是2050年5月20日某网站纂写的编号为p1999x3名为“丰收”的彗星,将在2050年12月份飞经地球的讯息;倒数第二条是江丰缺席了2042年5月份的一场慈善义卖会。这样一个公众人物有可能八年间都没有新闻报道吗?联想到最近网络上关于司达股票波动以及频繁的高层会议,伍嘉志仰头把罐子里剩下的啤酒喝光后,单手把罐子捏扁放在脚边——司达的老板,可能要换人了。
“执勤期间这么放松,可以吗?”
冷不丁冒出的话吓了伍嘉志一跳,冰啤酒和天台的冷风让他因松弛感失去了先机,他想站起来,一个比暮色更深的影子封住了他的所有出路。伍嘉志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那人的眼里倒映着天空的颜色,像他背后那颗星星一样明亮,他环抱双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伍嘉志,见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便皱着眉问道:“还没回魂?”
“她还在家吗?”
伍嘉志知道,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