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和颜悦色的闲谈,问他的姓名、年岁、籍贯。那小马弁叫贵福,自道是苏州人,七岁的时候,随家人逃难失散,为蔡元吉所收容,至今八年了。
&ldo;你们&lso;王爷&rso;待你好不好?&rdo;刘不才问。
&ldo;当然好。&rdo;
&ldo;&lso;王爷&rso;的夫人呢?&rdo;
贵福摇摇头不答,脸色变得不大好看。刘不才看他那模样,心中明白,贵福必是蔡元吉的娈童,与蔡元吉的妻子等于&ldo;情敌&rdo;,相处得自然不会融洽。
这样一想,便从腰上解下一柄小刀来,递了给贵福,&ldo;来,初次见面,没有什么好东西送你。这把刀你留着玩。&rdo;刘不才说,&ldo;将来我要邀你们&lso;王爷&rso;到上海夷场上去好好逛一逛,那时候再送几样新奇有趣的洋货给你。&rdo;
贵福童心犹在,接过那柄雕镂极精的牙柄小刀,爱不忍释,笑嘻嘻地不住道谢。
&ldo;我倒问你句话,你家的那位大舅老爷,听说脾气很好,是不是?&rdo;
&ldo;好?&rdo;贵福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撇撇嘴说:&ldo;不晓得好在哪里?&rdo;
&ldo;怎么呢?&rdo;
&ldo;从来没有看他笑过。除非‐‐&rdo;贵福双手一比,&ldo;除非看见大元宝。&rdo;
原来贪财!刘不才已心里有数了。&ldo;还有呢?&rdo;他觉得无须绕弯子说话,直截了当地问道:&ldo;他还喜欢什么?&rdo;
&ldo;多得很!喜欢女人、喜欢赌‐‐赌品最坏,没人喜欢跟他赌。&rdo;
听这一说,刘不才更有把握,看看蔡元吉去的时间不少,怕他回来发现贵福在此,心生怀疑,反为不妙,便点点头说:&ldo;好了。我就问你这两句话。你请吧!&rdo;接着,又在荷包里掏出一枚由大内所传出来的金钱,塞到贵福手里,作为额外的犒赏。
其实是过虑了。刘不才等了好久,才见蔡元吉回席,后面跟着一个人,瘦而长,脸上棱棱见骨,一双眼睛似乎黯淡无光,但瞒不过这几年阅历江湖,经过大风大浪,见过三教九流的刘不才,他那一双眼睛是有意掩饰光芒。凡是善于&ldo;装羊吃象&rdo;的人,都有那么一双眼睛。
最使刘不才触目的是他那一身装束,一件旧宁绸的皮袍,油光闪亮,真像所谓&ldo;敝裘&rdo;,然而&ldo;敝&rdo;在面上,骨子里一点不敝,卷起的袖口,雪白的毛片,蓬蓬松松,耸得老高,是件极珍贵的白狐皮袍,衬着大拇指上一只碧绿的斑指,越显得夺目。
那只套着斑指的大拇指,薰得黄中带黑,再看食指、中指亦是如此。刘不才明白了,贵福还少说了此人的一样爱好,他是鸦片大瘾,那几只手指就是让鸦片烟薰黄了。
&ldo;我来引见。&rdo;蔡元吉指着那人说,&ldo;是我内兄,姓杨,行二。&rdo;然后又道了刘不才的姓名。
&ldo;啊,杨二哥!&rdo;刘不才抢着套交情,一揖到地,&ldo;我早就听说杨二哥了,今天真是幸会。&rdo;
杨二也拱手还揖。跟王锡驯是第二次见,无须寒暄客套,只摆一摆手,作个肃客的姿态,然后坐下首作陪。
几句门面话说过,杨二问道:&ldo;我们要请教,刘爷是在哪里,听说过我?&rdo;
&ldo;在上海。&rdo;刘不才胡诌着,&ldo;在上海就听说,&lso;听王&rso;那里第一大将是蔡爷,蔡爷又全靠杨二哥辅保。&rdo;
真所谓&ldo;千穿万穿,马屁不穿&rdo;,杨二听他这话,那张&ldo;面无四两肉&rdo;的驴脸,立刻就有了喜色,&ldo;不敢,不敢!&rdo;他说,&ldo;只怕是误传。&rdo;
这一态度,就让刘不才完全将他看透了。他不是什么忠心耿耿,只知道&ldo;天王&rdo;的长毛,对官军并没有什么难解的敌视。然则,反对蔡元吉归顺,亦只是未餍所欲,有意刁难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