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人却是崔子尧。
崔子尧一脸平静,对唐影点点头。关门的时候,唐影眼尖撇见韩涵还在里面:她坐在老板面前的椅子上,腰倔强挺得笔直,头发有些毛糙,一只手紧紧拽着纸巾,腿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唐影与崔子尧对视一眼,做了个口型:“没事吧?”
没事。她摇摇头。似乎知道唐影担心自己,她偷偷用手指了指楼梯间的方向,示意她,“一起?”
两人十分钟后在楼梯间碰头。
崔子尧早到几分钟,本坐在楼梯上,这回见了唐影,她立刻“噔噔噔”跑上楼梯,从上次唐影藏烟灰缸的地方熟练翻出烟灰缸来,又“噔噔噔”跑到唐影面前,在一旁的阶梯上垫了两张a4纸,热情招呼:“唐影姐,坐这里。”
等唐影坐下了,她又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烟,整整齐齐摆在两人中间。
唐影一下没反应过来。只顾看着崔子尧——她似乎,有点兴奋。
“c公司这事……”唐影试着开口。
“这事真的吓死我了。没想到这么严重。”她拍拍胸口,语气快速:“昨晚韩涵姐让我检查了好几遍,我都一个字一个字去核了。最后就按照你说的那样,抄送老板,然后把终稿发送给了韩涵姐。”
“刚刚他们叫你去办公室就是问你这个?”
“对呀。查了邮……板训斥我们的时候,韩涵姐非说是这个错误是我犯的。”崔子尧耸耸肩:“最后我们三个人开了邮件对峙……”
‘结果?’
“我邮件里发给韩涵姐终稿没有问题。一个错别字都没有。”崔子尧有些高兴,看着唐影,将烟递给她,“姐,要不要?”
唐影摇了摇头,说:“我今天嗓子有点疼。”
崔子尧关心:“严不严重,我给你买药吃?”见唐影摇了摇头,她接着八卦:“对了你没看韩涵姐当时那个表情,愣在那里,嘴张得大大的,然后还非说是……都扯红了。老板本来烦躁,看到她那样,更烦了。”
“唔,不过我觉得挺神奇的,韩涵做事一向仔细,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崔子尧一愣,转开眼神:“估计是太累了吧。忙过了头。而且她桌上老是放一瓶红酒,喝酒也可能会影响注意力。”
“这次事情比想象中严重很多,不出意外,她应该要离职了。”唐影瞥了小姑娘一眼,忽然笑了一笑:“其实我还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韩涵出这样的岔子。如果真是因为喝了酒,那我可得多谢它,以后只买那个牌子的酒。”
崔子尧干干赔笑了会儿,又小心看了唐影一眼:“其实大家是不是都不太喜欢韩涵姐?”
“她那个性格……你觉得呢?”
实习生没回答了。见上司不抽烟,自己也不好意思接着抽烟,在沉默的时间里,她拿了打火机在手上转着玩,玩一会儿又噗嗤噗嗤一下下摁动火焰。
火苗贪婪舔舐周遭空气。沉默让氧气稀薄。
过了很久,崔子尧才犹豫开口:“唐影姐,我偷偷和你说个事儿……”
“是你。对吧?”唐影打断。
侧过头,看着她。
第58章许多人总以为名校群英闪耀,却不知名校奇葩的占比绝不比任何地方少
崔子尧讨厌死了韩涵。
那种厌恶,像《甄嬛传》里的安陵容痛恨皇后与华妃,畏缩又刻骨,隐忍又强烈。
她讨厌她的掌控,居高临下。而这份居高临下里又分明带着自卑——顶级律所律师的第一鄙视链是学历。而韩涵的短板,也在学历。
学历的鄙视链,从来不是学位越高越好,关键在于接受顶级精英教育的时间越早越好:2的硕博学位难免会在2的本科学历面前低下昂贵的头颅,而2的本科生,则坚信最群英荟萃的地方,是自己全国知名的高中。他们喜欢淡淡开口:“哦,你知道我的高中吗?就是那个某中。只要你在那里被打击锤炼过,就会知道,清华北大,呵,根本不算什么。”
这句话,也是韩涵的口头禅。
韩涵从享誉全国的中学毕业,只可惜高考不尽人意,只上了普通政法院校,好在家里给力,混到了国外学位,不知几流的英国法学院替她镀金。
于是高中毕业二十年,每每回顾往昔,韩涵还是要依靠自己的高中母校在律所众多尖子生中叱咤风云,似乎人生巅峰仅此一刻。她将她的高中端端正正写在领英、写在求职简历、写在微博豆瓣等全部公开网站的个人主页,写在每一次见到陌生人时自己的每一个潜台词间。
社会总试图教育一个人:学历不代表能力,充其量只能代表他考试的能力。然而囿于这个社会的筛选成本,公司、学校、第三方只能在大多数情况下,把一个人的学历当成能力的最主要判断标准。许多人总以为名校群英闪耀,却不知,名校奇葩的占比绝不比任何地方少。
名校光环是很玄妙的东西,他让一部分人渴望摆脱,也让一部分人心安理得用它牟利。名校的校长总爱寄语一句:“今天我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以我为荣。”只可惜现实里总有一部分毕业生,一辈子的巅峰就在于曾经。十年过去,仍旧只能以母校,作为唯一荣耀。
喜欢装学历逼的人往往只有两种,要么是除了学历一无所有,要么是履历多少存在瑕疵:他们沉溺在每一个现实自卑的间隙里,奋力忆往昔峥嵘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