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但这番言语传出之后对方却还是直愣愣地看着城外,竟对自己这里恍若未觉一般。
“大将军!你我之间并无私怨,切不可因着小小分歧耽搁了军”也不知是洪承畴脑中的哪个通路突然打开,口中言语只说到一半他便察觉到勒克德浑并非个例,前一刻还隐隐传出的欢呼声已经戛然而止。
明白此节,他自明白这是外间有了状况,待将注意力投出去时便见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正驮着自家主人往城里小步跑来。
他晓得这战马乃是佟养甲花大价钱从蒙古人手中购得,亦明白那身影到底为何,只是他甚少亲临战阵,待辨了片刻心中也只生了些疑惑。
——洪承畴的疑惑当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毕竟周遭军将多有在战场上厮杀惯了的,可当诸般情事将发未发之际,城中“皇宫”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王先生,难得到来,且先与朕共饮此杯。”
城外炮声若隐若现,弘光却端着酒杯不断向王正志劝酒。
他自被带到淮安之后便几乎不曾离开此处,其间除了似洪承畴这等清廷重臣之外便几乎没有见过外人。
若按寻常来想,这位大明的“皇帝”当满心愤懑,将脱离鞑子的掌控当做第一目标。
可在预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是,他自清军接连战败之后便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非但没有为脱离困境做出半点举动,反倒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意味。
这一点倒也不难理解,鞑子虽夺了弘光的行动自由,但好歹也留了他皇帝的名头和一定的待遇。
与之相比,那个和他有夺位之仇的小子八成不会给他留下好果子吃,倒不如安心留在这淮安来的稳当。
就在这样的心理波动之下,弘光渡过了还算满意的一年,可当他满心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能再过上些年月之时,明军北伐的消息却突然传了过来。
说实在的,那一阵子自他真真是寝食难安,细论起来甚至要比获知鞑子南下时还要惊恐数倍。
倒也是老天开眼,明军对淮东的攻略颇为细致,在攻破高邮之后只顾着收拢各城并没有立刻北上。
只是这一番变故却让弘光警醒了起来,随后便在暗地里有些动作。
当然,似他这等人物于身处应天之时也只知难逃,所谓动作也仅是设法让清廷将他迁往北面,却不是起兵之类的事情。
待到最后他也只是勉强请了王正志过来饮宴,却未曾联系到爱新觉罗家的任何一人。
“陛下如此,外臣着实惶恐,此番便借花献佛敬陛下一杯,以祈上苍佑陛下福泽绵长。”
“王先生有心了,王先生有心了。”
眼见王正志的态度如此恭敬,弘光立时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就忽略了外间不断传来的火炮轰鸣。
说起来他也不是把王正志当成了救命稻草,内里多少也存着些成事的把握。
他看得明白,随着朱慈烺当权时间的增加和南方土地的丢失,他这个“皇帝”的价值也在不断缩减之中。
早前清廷许还会因为要分化大明而将他立在淮安,但当战线移过黄淮之时,满人便也没必要再立这么个朝廷。
老实讲,弘光对此也没太多抵触,更不会奢望清廷还许他称帝。
但废帝这种事情也有讲究,似刘协、刘禅不单获得了一定的尊荣,更还活到了寿终正寝之时。
与之相比,其他那些废帝总因各种各样的理由丧命,他自也得争取一番。
话到这里,王正志的作用便要体现出来了,其人作为整个清廷里唯一出使过南朝的臣子,他的意见必然会对诸王的决定产生一定影响。
而弘光所求也不没有多大,仅是想去到北京做一寓公而已。
有着这样的基础,只要王正志能在向多尔衮等人禀报时略略提一句“靖武倒行逆施,江南百姓似对弘光有所怀念”便成。
届时就算清廷不会给他太好的待遇,但留下小命却当在情理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仅有两人参加的酒宴竟热烈得异乎寻常,待一番闲言碎语之后,弘光终于表明了心中所想,而那王正志则在听到这等言辞之后拍着胸脯答应了下来。
“此事陛下不说外臣也得对我家陛下提起,这一年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糟了伪帝毒手,只要时机得当,陛下您定能为我大清立下不世之功!”
也许是酒水饮得太多,又可能是王正志心中压根就没将弘光当做别国皇帝。
总之这么一番言语显得颠三倒四、不知所云,却不知圣人所教都装到了何处。
不过这对弘光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他的全部心思都牵扯在清廷对自己的安排上,可谁曾想,他这里正要说些什么,外间却传来了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待二人正要出言呵斥之时竟有一队甲胄俱全的兵卒大咧咧闯了进来。
“我乃朝廷天使!尔等和人竟敢如此无理?!”
面对这等情况,从骨子里便是个怂包的弘光已然缩了起来,而当王正志正凭着天使的身份呵斥那些兵卒之时,却见那领头的凑了过来。
“前方兵败,我等奉命来护陛下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