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战果真可谓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明军莫说弃了汉中,便是直接退回广元也伤不了明皇半点威名。
至于他们一个叛了又降、降了又叛的三姓家奴,一个为虎作伥、祸害地方的反贼流寇,他们的死活又与明军有什么关碍?想明白这些,一阵失望不由生于李定国心间,面上却也难免有些苦涩。
他并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否则也不会主动请缨担下这般重责,只是这么长时间诸般事情骤起骤落,待到此时他也已在刘文秀书信的劝说之下有了在大明旗下为义父报仇的想法。
可谁曾想罢了,左右咱也无功于大明,如何能强求明皇来救。
心念及此,李定国便也不再纠结,可当他正打算眺望远方之时却突然转向了贺珍。
“老贺,咱们也算是老相识,若伱为求活命打算再投满清咱也不拦着,可要是想拿城池做了晋身之资咱却是万万不答应的。”
“你浑说什么呢?!”
李定国这里话音才落,贺珍便似被惊着了一般,待怒气冲冲地瞪了对方一眼,他才又接着说道:“我这名声都臭了,便是投了鞑子又能落什么好下场?!”
闻得此言,李定国却也觉得有理,随即他便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打算将对方安抚一二,可他这里连嘴都没张,城上便传出一阵骚动,待他再将视线投向远处却见一大一小两团黑影自西面而来。
这是马队?
前几日不是都从北面而来,今日如何会从西面?又如何会有两团?眼见此等情形,李定国心中又是一阵疑惑,随即他便打算与贺珍商量几句,却不想才将身子转过便见对方瞪着双眼惊愕地说道。
“马队配了火铳?!”
火铳?
惊愕似是能传染一般,待李定国发现那似有似无的火光不断在前面那团黑影之中闪出,他的双眼便也不由自主地瞪了开来。
他很确定那火光便是由火铳发出,只是那等玩意威力虽大,装药、引燃却都是极耗时间的。
若由训练有素的兵卒组成铳阵自然能算的无坚不摧,可换成骑兵他们能安稳装药击发吗?
想到这里,李定国不由将双眼眯了起来,待见那火光仍在不断闪烁,心中情绪却哪里仅是震撼所能形容。
他与贺珍的惊讶当也在情理之中。
归到根里,自生铳乃是正儿八经的燧发枪,再加上定装火药的使用,与他们见过的寻常火铳已能称得有了代差。随着那两团黑影的不断逼近,其中细节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此时李、贺二人已能辨得前面的那团黑影乃是身着火红衣衫的明军,后面那团却都是身着袄袍的蒙古人。
眼见此等情形,他们心中的不安顿时盛了几分,李定国的双拳甚至都不由自主地攥了起来。
他们一直以为明清双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这汉中城上,哪怕平原里还有小股人马活动也只是做些侦查刺探得活计。
现在却有如此庞大的骑兵队伍突然出现,岂不是代表着明清两方的战场并不局限于此。
这一追一逃之间,不正说明了汉中平原上的局势。
“定国,这番咱们怕是得交代在这里了。”
若在寻常时节,李定国便是因对方的身份而不方便直斥,但听到这等话语却也得隐晦地说上两句。
可现在也不知他是还处在骑兵装备火铳的震惊之中,还是在心里认可了贺珍的判断,待其话音落下之后,他也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便连半点反应都无。
“我叛了又叛,却是再无容身之地,只求只求孙总兵能看在并肩作战的份上朝陛下讨个战殁的名头,允咱埋回祖坟。”
“孙总兵人不错,若有可能定会尽力。”
贺、李二人毕竟也是死人堆里打过转的,那绝望的情绪仅在心里存了片刻便已逐渐退去,哪怕他们正在谈论着身后事,但那语气却显得极为平淡,就似并非在说自己一般。
这却也是情理之中的。
于此等乱世人人都只在挣扎求存,今日运道好些便能争得一分生机,明日运气差些便会身死灯灭,这么多年下来,他们怕也不是第一次想到死后的事了。
“算了,不想这些了,一阵若是明军危急咱们便带兵杀出,左右也得给陛下一个施恩的理由。”
话音落下,贺珍抱了一拳便准备往城下而去,只是李定国那里却迟迟没有回应,就似被什么扯住了心念一般。
见此情形,他自是有些奇怪,可当他正打算将这事抛到脑后之时,对方却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