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有余悸,但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颇为佩服那人的观察力,花廊的木门和窗子都比平日常见的规格小了许多,在错杂的书架中毫不起眼,但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外面的安静应该也是被那人打破的,只是喧嚣在她回去的时候已经减了许多,因着刚下过的雨,别宫中到处山雾朦胧。
自从两年前开始,似乎被天家遗忘的琉璃别宫便与冷宫无异,不断被削减用度,除了人数与戒备依然如旧,这里的日常开支包括蜡烛灯油也不得不省着用,是以挂在道路与走廊两旁的纱灯已少了许多,在雾气里恍若星辰,若非有宫规在先,藏书阁也不能灯火通明至于戌时。
但她没想到此时的静居却是热闹非凡,宫女们难得地成群聚在院子里,似乎在兴奋地低声讨论着什么。
见她回来,与她同屋的织宁眼睛一亮,拎着裙角便小跑了过来,清脆如铃般的声音几乎将其他人的议论声都盖了下来:&ldo;阿蔷你总算回来了!&rdo;
比她还小两岁的织宁总是直呼她阿蔷阿蔷,明明她自己才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不待她开口询问,织宁便将拉着她兴奋道:&ldo;阿蔷你知道吗,刚刚咱们琉璃有大人物来了呢,你有没有看见?&rdo;
&ldo;你没有看见是不是,那你知道那个大人物是谁吗?&rdo;她一怔,还未开口,那厢织宁却已经等不及,急不可耐地自问自答道,&ldo;你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宁儿告诉你,来的可是三皇子呢!&rdo;
其实她在回来的路上已将那人的身份也推敲了一番,这世上有资格戴上白玉发冠束发的,唯有天家血脉。
当今的大周朝只有五个人能束玉质冠,便是皇帝洛深与他的四个皇子。
盛元帝年逾四十,四皇子又尚年幼,那个不速之客定然是其他三位皇子,若是三皇子,倒也说得通。
只是……
想起那人,她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明明一身的铮铮铁骨,眉梢里更是透着风雨沧桑,怎样想都与皇子身份有些差别……
&ldo;阿蔷你在想什么,听到我说的话了吗?&rdo;见她不发一言地兀自出神,织宁晃着她的手腕,笑眼弯弯,&ldo;琉璃终于有皇子过来了,也就是说我们的苦日子很快就能结束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肉吃了呢。&rdo;
&ldo;想得倒美,&rdo;刚从房中拿了外衣披在身上的许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斜着眼瞧她们,语气甚是不屑,&ldo;我们得了消息的时候三皇子早就出宫了,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在宫中黑灯瞎火地逛了一圈还不许人跟着,甚至一刻不停又连夜离开,八成是过来取东西的,怎么看都和咱们能吃上肉扯不上关系吧。&rdo;
织宁向来瞧不上许诺的阴阳怪气,正要撇着嘴去反驳,袖子却被苏蔷给拉了一下。
&ldo;你们睡了又起,泉姨知道吗?&rdo;见织宁愣怔地摇了摇头,苏蔷深蹙着眉头做了个泉姨招牌式的无奈,拉着她的手便回了屋,&ldo;你的胆子倒大,不想明天吃饭了是不是?&rdo;
&ldo;小德子在院子里一咋呼,大家便都起来瞧热闹了,谁还会想到泉姨?&rdo;织宁虽顺从地跟着她回了屋,却仍心有不甘,凑到门口向外瞧,&ldo;说不定一会儿小德子就带回新的消息,再说泉姨也总会好奇的嘛……&rdo;
她站在门口,不理会织宁的喋喋不休,扬声对院中的数十宫女道:&ldo;大家还是先回去睡觉吧,这个时候起来聚众喧闹,不仅没有什么用处,而且被泉姨发现也是要受罚的……&rdo;
所有人都瞧向她,但人群中只有瞬间的宁静,声音很快便又沸腾起来,许诺的声音最是清亮尖刻:&ldo;这可是琉璃多年来的第一件大事,我们心情激动也不为过,说不定泉姨也在等着消息呢,更何况法不责众,难不成她会责罚我们所有人不成?苏蔷,你不要仗着泉姨庇护就危言耸听,你是什么人,我们为何要听你的?&rdo;
知道大家不仅只是想等待消息,更是被早睡的规矩压制得太久而伺机放纵,她无奈之下也不再多劝,转身回了房间。
织宁在身边小心翼翼地低声喃喃:&ldo;许诺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嘛,泉姨再是生气,也总不能罚了所有人,不然还怎么干活……&rdo;
&ldo;若是泉姨罚的就是干活呢?&rdo;先啪地一声将门关上,又吹灭了桌上的蜡烛与手中的纱灯,苏蔷只许她隔墙而听,&ldo;泉姨的雷厉风行你又不是不知道,动静这么大,她可是最看重规矩的人,若被她逮到,你明日可是连填饱肚子都难了,更别提吃肉……&rdo;
她的话还未说完,外面突然一片静寂,苏蔷忙停了下来,对突然间便吓得纹丝不动的织宁嘘了一声。
&ldo;半夜起哄聚众喧哗寝时不睡,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rdo;平日里已然严肃至极的泉姨声音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回响在清寂一片的院落中,能吓得人肝胆俱裂,&ldo;明日清晨在膳堂等着领罚,现在都给我滚回去睡觉!&rdo;
第2章绝处逢生(二)往事
第二日的琉璃别宫依然清净而冷寂。
昨晚的意外如同幻境,消融在了朦胧山雾中,再无无迹可寻。
习惯早起的苏蔷站在藏书阁的三楼花廊上,在晨曦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已经是她来到琉璃的第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