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凶案超出常理的执着可以出于责任感,也可以出自于私心,人会产生一种偏执的补偿心理,无论如何,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抓住凶手,只不过现在,事情的发展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到了。”终于,车子停下了,雷德打开车门,雨雾迎面扑来,一股腐朽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黎凯烈和巫维浅一起下车,他们都没有打伞,细雨淋湿了巫维浅头上的帽子,黎凯烈满不在乎的用手指梳起额头的头发,穿过雨丝走向半开的铁门,铁门上锈迹斑斑,在风里微微晃动,发出吱嘎的声响。这座墓园年代久远,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墓零星散布,墓碑周围都长满了荒草,如同被人遗忘在这个世界上,在雨幕里分外凄凉。“就是这里。”雷德指了指铁门外面钉着的牌子,上面的字迹被岁月磨砺,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雨,早就变得模糊不清,依稀能看到几个字母,w……k……d……似乎是墓园的名字。“凶手留下的血迹化验结果,到底怎么样?”巫维浅提起这件事,在酒店的时候雷德没有说完,像是忌讳说下去,黎凯烈走进墓地,任何场所对他来说都不算新奇,即使站在这个逝者安眠的场所,他的存在依旧毫不突兀。“到了这里,可以说了吧?”他转过身,眼底的暗光清楚地传递出一个讯息,雷德知道自己必须回答,“血迹存在癌细胞的致病基因,不是莎伦薇芙的,但符合瓦罗克的家族特征,致病基因还是隐性的,说明这个人没有患癌症,但是……”他慢慢往前走,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在墓碑之间穿行寻找,最后站在一块杂草丛生的地方,墓碑早就在风吹日晒下被侵蚀的失去原样,“那血液不是活人的血,经鉴定,经过防腐处理。”浅色的瞳孔在雨中神经质的紧缩,一阵冷风把雷德的话吹散,无论它有多么荒诞离奇,他在暗示他的猜测,注视脚下的坟墓,雷德慢慢套上他的羊皮手套,闻到一股皮革的味道,深深吸了口气。他看起来是要做出某个重大的决定,巫维浅站在墓碑前,看到墓碑上斑驳的痕迹,这个坟墓里就埋葬着那个少年,“你要挖坟?”那个名叫瑞斯的少年,爱上巫维浅,爱到想要杀了他的少年,黎凯烈冰绿色的眼睛里像是燃烧起来,和雷德的话相比,他更在意面前的这座坟墓,巫维浅就在他身边,但他看不清他问出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他们之间被雨幕隔开。“没有经过家属的同意,也没有经过申请……雷德探员,你是认真的。”黎凯烈感到意外又感到有趣,“你的这种行为和盗墓没有什么两样。”他蹲下看了看,荒草丛生的这座坟墓,好像有一点和其他坟墓不同的地方。联邦探员当然不能未经许可擅自打开死者的棺木,雷德一声不响的回到墓园外面,从车子的后备箱里取出工具,“这里是英国,我不是探员,是游客。”他回来之后说了这句话,用铲子拍松地上的泥土。雷德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开玩笑,在阴沉的天气里,他凹陷的侧脸轮廓透着如同死人般的暗灰色,用戴着手套的手拨去周围的野草,铲子插进泥土,下雨的湿润让这片土地潮湿,泥土被他挖掘开来。巫维浅双手插着口袋,淋湿的黑发松散的贴在额头上,他记得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雨更大一点,背后的冷风和匕首的锋利从皮肤外面穿透进来,清清楚楚,杀了他又自杀的金发少年,就在他的脚下。“维——”黎凯烈察觉他的恍惚,一把抓住他的手,巫维浅转过脸去看他,不知道这个时候黎凯烈又怎么了,“干什么?”“我可不会让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想别人。”舔了舔被雨淋湿的嘴唇,黎凯烈的笑意里带有自负和专横的痕迹,就是这样的笑容,在雨中却有着如同阳光般的热力,闯进巫维浅的眼帘。“你就想说这个?”黑发男人摇头,不知道是为黎凯烈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说出这句话而生气,还是觉得无奈,最后扯动了下嘴角,“我知道了。”巫维浅直视着不断冲刷进视线里的雨幕,没有再看地上。黎凯烈满意的摸了摸他的后颈,不希望他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那些古老的记忆在侵蚀他,如果说巫维浅有什么弱点,那就是他自己。黎凯烈虽然蛮横,但不是个迟钝的男人,和他粗犷的外表相比,他有着截然相反的细心,为了他此刻的体贴,巫维浅不想和他争辩,说自己并不在意脚下长眠的瑞斯,纵容他看似霸道的要求,排开脑海中的记忆。雨下的小了,但阴暗的天气并没有太多变化,反而变得更暗,雷德没有要他们动手的意思,他也只带了一件工具,长长的铁铲在他手里一下下的挖进泥土,早就破败不堪的坟墓在他一次次的挖掘下泥土松动,终于露出棺木的顶盖。拨开不知名的杂草,雷德踩到墓碑边上,湿透的泥土在他手套下化作泥浆,呈现暗黑色,他又长长吸了口气,没有人阻止他的行为,巫维浅和黎凯烈都想知道答案。用铁锹撬开棺木四周,露出缝隙的棺木发出一阵叫人齿酸的声音,在这个时节的这种天气里,里面就算突然跳出一具活着的尸体,似乎也不太叫人奇怪,雷德全神贯注,湿透的头发贴在头皮上,现在在做的可以算是一件疯狂的事,他的眼神却出奇的冷静。“你们退后。”脱下手套,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因为过度用力而身体发热,说话的时候吐出一股白色的热气,巫维浅和黎凯烈本来站的就不近,退开几步,看着雷德挽起袖子,推开的深黑色的棺木顶盖——卡加因神父淅沥沥的雨水从空中落下,如同深渊的黑色空洞将人的视线牢牢吸引,雨水打进棺材内部,发出细微的啪啪声,棺材里面,是空的。雷德的影子落在棺材底部,蒙上一层阴影,百多年的岁月,高级木料制成的棺盖至今还十分完整,砰然打开,实施者注视着脚下的黑洞,从怀疑变成震惊,现在却有些恍惚起来。“这不可能……”这是雷德自己的怀疑,现在证实了,他反而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这种荒谬的猜测会成为事实,“死去一百多年的人,是不可能复生的,尸骨早就该烂了。”“除非他在埋下不久后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巫维浅的话就像是开玩笑,黑色帽檐湿透了,下面的头发也在滴着水,雨水从他面无表情的侧脸留下来,没有一丝笑意。“这么说凶手是活尸?”黎凯烈从外套的内袋掏出打火机,咬了一支烟出来,眯着眼点着了火。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随着时间过去,逐渐降温的天气越来越阴冷,这时候即使雨停,也一定看不见太阳,雷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烦躁的扔下铁铲,砸向了空荡荡的棺木,里面发出重重的响声。空洞的让人发疯,这不是幻觉,棺材里面确实是空的。雨帘里多了阵烟味,潮湿的雾气在风里像水流一样慢慢游走,黎凯烈看了眼身边的巫维浅,把烟递了过去,巫维浅捏住烟头,狠狠吸了一口,让胸腔里的所有空隙都充满尼古丁的苦涩芬芳。凶手留下的血证明他是瓦罗克家的一份子,血液还经过防腐处理,死于1885年的瑞斯,难道他就是吸血魔案件的杀人凶手?无论怎么看,这都太过离奇,让人无法接受。但本身就是离奇和荒诞的证明,巫维浅对这件事的看法和雷德未必相同,黎凯烈知道内情,也产生了种种古怪的联想,两个人并肩站在荒凉的墓园里,让安静怪异的气氛慢慢将他们包围,灰蓝色的天空变成了墨蓝。“如果瓦罗克还活着,一定从他嘴里问出线索。”雷德很快恢复镇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非常懊悔,如果他早一步找到瓦罗克,没有让这个疯狂的老人实施什么绑架计划,也许一切早就能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