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公子不屑地看看那个女子,犹豫着要不要下车:“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庶族女子?”这话犹如火上浇油,朱顺看看那个女子,更是怒从心起,刚要开口,忽然听得一声低低的惨呼,赶紧看去,原来是正走到门口的何小姐,听到打斗回过头来,看见那些家丁头破血流的样子,吓得身子一软,几乎晕了过去。“快扶何小姐进去!”朱顺更是慌乱,立即吩咐家丁:“赶快把这个贱丫头赶走,快,快……乱棍打死她……”十几名家丁立刻围了上去,远处,司徒公子吓得赶紧将头缩进了马车里,将车门紧紧关上,生怕遭到池鱼之殃。女子看他有趣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正笑得高兴,又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之声迫来,她闪开,十几名家丁东倒西歪,刀枪棍棒互相乱攻。等他们醒悟过来时,那个女子已经快走到门口了,众人正要追上去,忽见朱弦怒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大公子……”朱顺有些惶恐,一众家丁立刻退下。朱弦瞟了一眼那个好暇以整的女子,挥挥手,朝朱顺道:“不要生事,无关人等,毋需理会,宴会可以开始了。”吩咐完毕,转身又跨进了大门。“今天朱府喜事,不和你计较,快滚!”“嘿嘿,你少在哪里装模作样的狗仗人势了,今天我偏要进去,看你能奈我何?”朱弦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大门,另一只脚却又生生停下,那个笑声又清又脆,快似连珠炮,却又隐隐带了点沙沙的质感,出口的话那般尖刻,听着却似什么甜言蜜语。他干脆将已经迈进去的那只脚也拔了出来,转身正对着那个瘦小的女子:“本府决不允许庶族进入,你是谁?为何来这里捣乱?”女子略微有些菜色的脸孔浮现一丝淡淡的愤怒的红晕,声音却是脆生生的:“你又是谁?再敢无礼阻拦,休怪我不客气!”朱弦哑然失笑:“我是谁你管不着,不过,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何德何能居然敢在这里放肆……”“肆”字尚未落口,朱弦忽然眼前一花,饶是他反应极快,也觉腰间一松,他心里一凛,只见对面的女子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正是自己腰上的一块荷包。女子本来是要取他腰上那把玄铁短剑,但见他反应极快,躲了过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胡乱飞舞着那个精致的荷包,然后随手抛了出去:“废话少说,我是来赎人的,赎一个叫做锦湘的女子,你快快交出来,本姑娘马上走人……”第一次被人徒手夺走身上的饰物,朱弦勃然变色,手下意识地按着玄铁短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锦湘?”一边的朱顺,脑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名字,那是朱府刚买回来不久的一个丫鬟,这个女子大动干戈找上门就是为了赎那个丫鬟?这时,大群武装的侍卫和家丁已经闻讯赶来,其中还有不少客人也追了出来。朱弦一挥手,将众人拦在了门里,目光看向朱顺:“锦湘是谁?”“府里刚买回来的一个贱婢!”朱顺怒向女子,横笑一声:“那个贱婢已经签下终身契,嘿嘿,岂容你想赎就赎?……”“不赎也行,你们直接将锦湘给我,免得我自己进去搜。”“好你个不知进退的贱婢……”朱顺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得“啪”的一声,脸上已经重重的挨了一耳光。“对你这种蛮不讲理的东西,就得用蛮不讲理的办法……“居然敢对蓝熙之出言不逊,打得好啊,打得好……”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一个俊秀的公子闪过人群站到了瘦小的女子的身边,他粉嫩如某种刚剥开的新鲜水果一般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又有些气喘吁吁的,显然是拼命赶路的缘故。众皆变色,很快,围观的宾客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她就是蓝熙之?”“就是画维摩诘像的那个蓝熙之?”“蓝熙之竟然是个女的?”“不会吧?蓝熙之怎么会是一个庶族女子?”“一个庶族女子如何能画得出维摩诘?”这些日子,京城里传得最沸沸扬扬的就是寒山寺照壁上的维摩诘像,而作画的“蓝熙之”更是在口耳相传里成为了天纵奇才。可是,此人太过神秘,除了一个名字,谁也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方大才子。有好事者,甚至赌下东道,要在某个时段之内,找出蓝熙之,并邀请他(众人以为必定是士族的某位公子)为诸人作画。朱涛喜好书画,半月前曾带领朱氏子弟到寒山寺观摩了一整天壁画,回来时,唏嘘不已,当即吩咐随同的朱氏子弟留意此人行踪,若能结识如此仙才,定要将“他”举荐重用。朱弦并不十分喜好书画,当时听了也不以为意,可是如今,见到“蓝熙之”本人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口,且指手画脚,放肆之极,一时之间,倒不知该如何开口。挨了一耳光的朱顺,知道朱大公子性格倔强,不善言辞,见他愣在原地,立刻走到他身边,正要开口,宾客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她就是拍塌张太守藏钱夹墙的那个妖女……”“对,就是她……”“杀金谷园别墅石大人的也是她……”张太守家的夹墙不堪重负滚出万千铜钱、石大人蒸人为乐自己的头也终被装在盘子里、维摩诘画像冠绝天下——这三件大事,无不是近日街头巷尾,茶前饭后的热点话题。如今,做下这三件大事的主人竟然就站在面前,就是这个毫不起眼的瘦小女子?猜测议论声越来越响,围观的宾客越来越多。朱弦挥挥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朱顺立刻转身进门招呼众宾客先行赴宴。看热闹的宾客哪里肯轻易离开?朱顺率领一众家丁、侍从连劝带拉,好不容易将宾客全部带到了宴会大堂。大门外,只剩下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以及远处不知是该离去还是进门的司徒公子的马车。“蓝熙之,我可找到你了……”俊秀的公子已经喘过气来,脸色白里透红,笑得有点呆呆的,态度旁若无人。此时,天色快黑了,女子看看他水果般鲜艳的面孔,似乎很想伸手去掐一下,却生生忍住,咯咯的笑起来:“你是第一个布施十万钱的傻瓜,你叫什么名字?”“石良玉。”“嗯,幸好是良玉!不是顽石,好!”石良玉拼命点头:“好眼力,在下可不是顽石。这里不是谈话之地,我们换一个地方谈谈书画如何?”“这里的确不是个好地方……”蓝熙之笑嘻嘻的看着石良玉,话却是对朱弦说的:“快将锦湘交出来,不然……”朱弦沉声道:“好,那个丫鬟就交给你!”蓝熙之见他如此爽快的答应,倒有点意外:“赎金多少?”“不要赎金。”“哦?为什么?”朱弦一时语塞,冷冷道:“本府不想和庶族有任何关系,你走吧。”蓝熙之瞄一眼那豪华的府邸:“这府邸,不知多少民脂民膏堆积,能不进去还是不进去的好,免得脏了本姑娘的鞋子……”朱弦怒容满面,这时,朱顺已经带着一个十分秀丽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叫做锦湘的丫鬟。锦湘一见蓝熙之,立刻奔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蓝姐……”蓝熙之拍拍她的手,轻轻拥抱她一下:“锦湘!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锦湘身材高挑,蓝熙之则很瘦小,就如一个孩儿抱了个大人,显得少年老成,特别滑稽。石良玉正在一边发笑,朱弦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睛,冷冷地道,“石良玉,你也不是来做客的吧?请便!”“石某只为美人和才子折腰,抱歉,你朱弦两样都不是,喔?……”他回头,蓝熙之和锦湘已经走出几丈远了。眼看,她们就要走过司徒家那辆马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