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床位的元宝鼻青脸肿,扭头看着陈二小姐,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满是泪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口。
陈二小姐连忙说:“哎,好了好了,是要叫护士还是医生?我帮你叫。”说罢就按了床边的按钮,让医生过来看看元宝。
医生来后检查了一下元宝,却也除了叹气没有别的法子,说:“现在没有吗啡止疼,只能忍着,那东西贵得很,医院都没有几只……”
元宝还在哼。
陈二小姐不悦的说:“你们就不能把她挪到别的病房吗?她老哼哼我还能不能休息了?!”陈二小姐大抵是善良的,可善良的有限,一旦有人危害到她的利益,让她不满,让她受委屈,那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行!她要告给爸爸和大哥听!让大哥和爸爸为她做主!
医生没有法子,道:“只能忍一忍,现在床位紧张。”
“我家出的钱难道不够多吗?要一个单人病房都这么简难,我看你们就是故意为难我!你知不知道顾四爷是谁?等会儿无忌哥哥来了让他和你说!看你还敢不敢这样对我说话!”
医生当然知道顾无忌是谁,这位爷谁能不知道呢?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他们都晓得,为的就是当这些人家受了伤,报上名号,他们立马就能处理,把其他没钱看病的人往后拖,先给这群特权治病。
“好好,我想杂物间应该还能放一个床,这就让人把她推过去好了。”罗大夫垂着眼睛,让护士帮忙将那个他亲自做手术摘掉子宫的可怜女孩推了出去,出去前,多看了一眼终于满意起来的陈二小姐,心想这样的人,就算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也是活该……
罗大夫虽然为了生存妥协了很多事情,做过错事,但也做过好事,自诩不是单纯的坏人,但也对很多苦苦挣扎的病患无能为力冷眼旁观,因此也不是好人。
他心中自有一套医者的道德不断让他与现今需要生存而向权贵做出妥协的自己陷入折磨,夹缝求存的罗大夫曾很想干脆‘揭竿而起’拒绝为那些插队,或者抢占别人资源的混蛋做手术,然而现实里,他一次都没有拒绝过,他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来维持生机,需要一份体面的工作来让自己不被父亲瞧不起,他需要钱,于是尊严就算不得什么,丢就丢吧……这世道,乱世,谁比谁快活呢?没人自由。
送元宝区杂物间的时候,杂物间已经抢先被清洁工塞满了扫把、拖把和水桶,地面潮湿,把刚做完大手术的病人送到这里,不异于找死。
“罗大夫,要不要把这些东西先拿出来?”有小护士为难的询问,毕竟这里的扫把还有抹布都是擦过厕所的,多脏啊。
罗大夫看了看杂物间里面,又看了看病床上根本说不出话来的元宝,一下子被元宝绝望的眼神给惊到,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觉得格外心痛难过:“把她送到我办公室吧,我办公室大,先让她住那儿,等哪儿有了空位再把这位病人挪过去。”
罗大夫说完,便感觉得到自己的手被插满针管的元宝轻轻捏了捏,病床上的病人依旧很疼,但却对着罗大夫露出一个微笑,无声的说着:谢谢。
罗致对这位姑娘遭遇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了,他亲手开的刀,哪里有创伤,哪里坏死,哪里被侵犯,他一清二楚,可至今没有什么人来给个说法。
虽说这样的事情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数不胜数,有些姑娘还根本没机会活到医院,也没钱住在医院,相比之下元宝还能活着,已经很幸运了,但罗大夫还是对眼前的元宝有些无法言说的最没有用的同情。
“不客气。”罗大夫心想,你笑什么呢?从病房被赶出来的人,不该笑的。
第113章113
罗大夫今晚值班,没有手术,但是也必须到岗,毕竟也怕发生什么紧急状况。
他的办公室很快腾出来一个空地,把元宝的床位推进去后,罗大夫便坐在一旁看报纸,报纸被熨过,以免手上站上油污洗也洗不掉,但即便这样罗大夫的手指还是没能护住贞洁,一个个手指头终究还是被玷污成灰蒙蒙的样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罗大夫看见今日新闻报上说天津卫出现了一个《目击者报》时,还觉得蛮新奇,毕竟能转载别地报社报道的事情可不多见,只见上面印了不少简笔画,十分有意思,后面还配了图与文章,目击见证者总共三位——高一、杜明君与微之。笔者是杜明君。
文章写得格外理性,不偏不倚,只是陈述所见所闻,客观报道当地一桩强拆案,最后似乎闹到开发商不得不撤出天津作为事件的了结。
忽地,楼道里传来几串脚步声,嬉闹着下楼,罗大夫不悦的放下报纸,出门看了一眼,发现是白天那两个不小心受到惊吓和轻微擦伤的公子。
他走过去,询问道:“两位先生这就出院吗?”
两个互相搀扶的公子一齐回头,看见是大夫,其中一个留有一字胡的二十来岁青年,他们脚步虚浮,面色发青,眼窝深陷,足足的烟鬼模样,但好在精神头还很足,笑着说:“是啊,不是说没什么大事儿吗?我见没流血了就打算出院。”
另一位总是驼背的左脸上有一块儿红色三角形胎记的公子却用手肘碰了碰一字胡的朋友,说:“欸,对了,你朋友元宝不是也住进这家医院了吗?王燃那小子说的。”
“哦,对对!”一字胡的公子连忙拍了拍自己脑门,问医生,“罗大夫是吧?我们可不可以去探望一下那个朋友呢?如果方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