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只怕……他会连累萧煜。
从来,便不曾为杀了任何人有过一丝懊悔。唯有这萧煜,竟令他怀疑年前到底该不该杀了董流菲。然而,背负家仇国恨,他又岂能任由寻常人的七情六欲放肆?迅疾果断把那冒头的懊悔塞回心土里,便又是那神容清淡疏远独立的秋日高云。
小镜子走后不久,李容若进房、关门、下窗。桌子对面一袭灰紫长袍肃容端坐,李容若朝他点了点头,道一声“祁长老”。
第13章糖葫芦
这日风清日丽,芜园里的鸟儿鸣叫了几声,便被萧煜风风火火疾步而行的气势吓飞了。
萧煜敲了两下房门,不待应答便推门而入。只见李容若坐在暗影里,低头沉思。面前黑白棋子罗列,大有虎啸龙吟之势。
见这般景象,萧煜竟无端刹那惊悸。只是瞬息间,便又重做那流浪王侯。
“娘子,今日天气晴好,不如出去走走?”
李容若头亦不抬,拈起一枚黑棋,道:“请王爷莫称李某‘娘子’了,王爷要去那些个脂粉地,带小镜子去便是了。”
萧煜坐到对面,痞痞一笑,只回了他后半句,道:“我们到街上逛逛便好。”拾起一枚白棋,将它随意落于棋盘。萧煜本想乱局,抬头看时却发现李容若满目惊诧。他又低头,私以为自己无意中破了局,仔细查看一番,棋局依旧笼困,何谈破局?如此一来,李容若神情便更令他费解。
萧煜当然不知,自己无意拾起、无意落下的棋子,正中了那颐衡寺住持箴言。
那年冬雪,哀哀中夜行人独入寺内,住持出而纳之。
“施主,夜深风寒,料想是来度一晚?”
李容若摘下笠帽,环顾一番。寺内不巍峨、不肃重,却自有一点清端。比不得国安寺、普华寺,然寺院应如是。“方丈大师,俗子经此地无有宿夜之处,望大师收留。”
“施主何需客气,寺内清朴,请吧。”
红炉青席,对坐夜话,说来不过都是些古往今来出世与尘俗之间的平和清谈罢了。
挑落一簇灯花,烛火又跃了跃。屋外飞雪,依旧簌簌。
“施主,吾等尽谈些家国之事,未免有些过大。虽不可着大而无用之道,然老衲亦想给施主自身一点拙见。”
“方丈请讲。”
“施主,老衲观你容颜,乱世一出坤动乾,夤夜偷做凤求凰。平生烟柳不思量,只道风月未尽时。一曲棋中凤求凰,斗破金牌令。施主身份,老衲不敢揣测,看施主,是极疏冷之人,平日定不会惶乱忆起老衲今日所言。只慰劝施主,若是忆起今夜,偏又心头寒凉,便宜及早抽身。不然,施主恐要脱离尘俗。”
“谢方丈提点,只是,何为脱离尘俗?”他想问的是,以何种方式。
“施主,恕老衲不能直言相告,望施主定要记住老衲所言。”
“方丈当真不知……俗子是谁?”
方丈悠悠然一笑,道:“老衲出家之人,自然不必亦不会理会施主是谁。”
李容若眼中寒光熄灭,便又捧起茶来。那淡静的意态,完全不似方才杀机欲现的江湖中人。
夤夜偷做凤求凰……
观一眼棋盘,李容若已是意兴阑珊兴致全无。
罢罢罢,终归是命数。
“王爷,若带我出去,不怕有纰漏?”
萧煜见他又恢复往常意态,将疑惑按下心头隐藏起来,笑道:“娘子,当是帮我个忙陪我出去可好?”
李容若一挑眉,道:“帮王爷一忙?若是如此,我便更不敢随意出去。”
“容若,若是我说此番出府与那日父皇传召有关,你真不愿去?”
他说着,定定盯着他。只见他慢条斯理抬手将棋子一颗一颗拾回一黑一白石罐中,垂眸,不答。
萧煜自知他正思量,便安静等着。
合盖,拂了拂衣袖,李容若清清冷冷看了他几眼,道:“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