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口应承总是风,两家黑白未和同。
当时未见一着错,今日满盘还是空。
一连几日,没些动静。一日,小道人在店中闲坐,只见街上一个番汉牵着一匹高头骏马,一个虞侯骑着,到了门前。虞侯跳下马来,对小道人声喏庄&ldo;罕察王府中请师父下棋,备马到门,快请骑坐了就去。&rdo;小道人应允,上了马,虞侯步行随着。瞬息之间,已到王府门首,小道人下了马,随着虞侯进去,只见诸王贵人正在堂上饮宴。见了小道人,尽皆起身道:&ldo;我辈酒酣,正思手谈几局,特来奉请,今得到来,恰好!&rdo;即命当直的掇过棋桌来。诸王之中先有两个下了两局,赌了几大觥酒,就推过高手与小道人对局,以后轮换请教。也有饶六七子的,也有饶四五子的,最少的也饶三子两子,并无一个对下的。诸王你争我嚷,各出意见,要逞手段,怎当得小道人随手应去,尽是神机莫测。诸王尽皆叹服,把酒称庆,因问道:&ldo;小师父棋品与吾国棋师妙观果是那个为高?&rdo;小道人想着妙观失信之事,心里有些怀限,不肯替他隐瞒,便庄&ldo;此女棋本下劣,枉得其名,不足为道!&rdo;诸王道:&ldo;前日闻得你两人比试,是妙观赢了,今日何反如此说?&rdo;小道人道:&ldo;前日他叫人私下央求了小子,小子是外来的人,不敢不让本国的体面,所以故意输与他,岂是棋力不敌?着放出手段来,管取他输便了!&rdo;诸王道:&ldo;口说无凭,做出便见。去唤妙观来,当面试看。&rdo;罕察立命从人控马去,即时取将女棋童妙观到来。
妙观向诸王行礼毕,见了小道人,心下有好些忸怩,不敢撑眼看他,勉强也见了一礼。诸王俱赐坐了,说道:&ldo;你每两人多是国手,未定高下。今日在咱们面前比试一比试,咱们出一百千利物为赌,何如?&rdo;妙观未及答应,小道人站起来道:&ldo;小子不愿各殿下破钞,小子自有利物与小姐子决赌。&rdo;说罢,袖中取出一包黄金来,道:&ldo;此金重五两,就请赌了这些。&rdo;妙观回言道:&ldo;奴家却不曾带些甚么来,无可相对。&rdo;小道人向诸王拱手道:&ldo;小娘子无物相赌,小子有一句话说来请问各殿下看,可行则行。&rdo;诸王道:&ldo;有何话说?&rdo;小道人道:&ldo;小娘子身畔无金,何不即以身躯出注?如小娘子得胜,就拿了小子的黄金去,着小子胜了,赢小娘子做个妻房。可中也不中?&rdo;诸王见说,具各拍手跌足,大笑起来道:&ldo;妙,妙,妙!咱们做个保亲,正是风流佳话!&ldo;妙观此时欲待应承,情知小道人手段高,输了难处:欲待推却,明明是怯怕赌胜,下交手算输了,真是在左右两难。怎当得许多贵人在前力赞,不由得你躲闪。亦且小道人兴高气傲,催请对局。妙观没个是处,羞惭窘迫,心里先自慌乱了,勉强就局,没一子下去是得手的,觉是触着便碍。正所谓&ldo;棋高一着,缚手缚脚&rdo;,况兼是心意不安的,把平日的力量一发减了,连败了两局。小道人起身出局,对着诸王叫一头道:&ldo;小子告赢了,多谢各殿下赐婚。&rdo;诸王抚掌称快道:&ldo;两个国手,原是天生一对。妙观虽然输了局,嫁得此大秀,可谓得人矣!待有吉日了,咱们各助花烛之费就是了。&rdo;急得个妙观羞惭满面,通红了脸皮,无言可答,只低着头不做声。罕察每人与了赏赐。分付从人,备送了回家。
小道人扬扬自得,来对店主人与老嬷道:&ldo;一个老婆,被小子棋盘上赢了来,今番须没处躲了。&rdo;店主、老嬷问真缘故,小道人将王府中与妙观对局赌胜的事说了一遍。老嬷笑道:&ldo;这番却赖不得了。&rdo;店主人道:&ldo;也须使个媒行个礼才稳。&rdo;小道人笑道:&ldo;我的媒人大哩!各位殿下多是保亲。&rdo;店主人道:&ldo;虽然如此,也要个人通话。&rdo;小道人道:&ldo;前日他央嬷嬷求小子,往来了两番,如今这个媒自然是嬷嬷做了。&rdo;嬷嬷道:&ldo;这是带挈老身吃喜酒的事,当得效劳。&rdo;小道人道:&ldo;小子如今即将昨日赌胜的黄金五两,再加白银五十两为聘仪,择一吉日烦嬷嬷替我送去,订约成亲则个。&rdo;店主人即去房中取出一本择日的星书来,翻一翻道:&ldo;明日正是黄道日,师父只管行聘便了。&rdo;一夜无词。
次日,小道人整顿了礼物,托老嬷送过对门去。连这老嬷也装扮得齐整起
白皙皙脸揸胡粉,红霏霏头戴绒花。姻脂浓抹露黄牙,上髟下犹髻浑如斗大。沿把臂一双窄袖,忒狼犭亢一对对宽鞋。世间何处去寻他?除是金刚脚下。
说这店家老嬷装得花簇簇地,将个盒盘盛了礼物,双手捧着,一径到妙观肆中来。妙观接着,看见老嬷这般打扮,手中又拿着东西,也有些瞧科,忙问其来意。老嬷嘻着脸道:&ldo;小店里小师父多多拜上棋师小娘子,道是昨日王府中席间娘子亲口许下了亲事,今日是个黄道吉日,特着老身来作伐行礼。这个盒儿里的,就是他下的聘财,请娘子收下则个。&rdo;妙观呆了一晌,才回言道:&ldo;这话虽有个来因,却怎么成得这事?&rdo;老嬷道:&ldo;既有来因,为何又成不得?&rdo;妙观道:&ldo;那日王府中对局,果然是奴家输与他了。这话虽然有的,止不过一时戏言,难道奴家终身之事,只在两局棋上结果了不成?&rdo;老嬷道:&ldo;别样话戏得,这个话他怎肯认做戏言?娘子前日央求他时节,他兀自妄想:今日又添出这一番赌赛事体,他怎由得你番悔?娘子休怪老身说,看这小道人人物聪俊,年纪不多,你两家同道中又是对手,正好做一对儿夫妻。娘子不如许下这段姻缘,又完了终身好事,又不失一时口信,带挈老身也吃一杯喜酒。未知娘子主见如何?&rdo;妙观叹口气道:&ldo;奴家自幼失了父母,寄养在妙果庵中。亏得老道姑提挈成人,教了这一家技艺,自来没一个对手,得受了朝廷册封,出入王宫内府,谁不钦敬?今日身子虽是自家做得主的,却是上无奠长之命,下无媒约之言,一时间凭着两局赌赛,偶尔亏输,便要认起真来,草草送了终身大事,岂不可羞?这事断然不可!&rdo;老嬷道:&ldo;只是他说娘子失了口信,如何回他?&rdo;妙观道:&ldo;他原只把黄金五两出注的,奴家偶然不带得东西在身畔,以后输了。今日拼得赔还他这五两,天大事也完了。&rdo;老嬷道:&ldo;只怕说他不过!虽然如此,常言道事无三不成,这遭却是两遭了,老身只得替你再回他去,凭他怎么处!&rdo;妙观果然到房中箱里面秤了五两金子,把个封套封了,拿出来放在盒儿面上,道:&ldo;有烦嬷嬷还了他。重劳尊步,改日再谢。&rdo;老嬷道:&ldo;谢是不必说起。只怕回不倒时,还要老身聒絮哩!&rdo;
老嬷一头说,一头拿了原礼并这一封金子,别了妙观,转到店中来,对小道人笑道:&ldo;原礼不曾收,回敬到有了。&rdo;小道人问其缘故,老嬷将妙观所言一一说了。小道人大怒道:&ldo;这小妮子昧了心,说这等说话!既是自家做得主,还要甚奠长之命。媒约之言?难道各位大王算不得尊长的么?就是嬷嬷,将礼物过去,便也是个媒约了,怎说没有?总来他不甘伏,又生出这些话来混赖,却将金子搪塞我不希罕他金子,且将他的做个告状本,告下他来,不怕他不是我的老婆!&rdo;老嬷道:&ldo;不要性急!此番老身去,他说的话比前番不同也,是软软的了。还等老身去再三劝他。&rdo;小道人道:&ldo;私下去说,未免是我求他了,他必然还要拿班,不如当官告了他,须赖不去!&rdo;当下写就了一纸告词,竟到幽州路总管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