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艳阳高照日。
楚北起床气甚浓,端着十足的王公贵族气势,迷瞪着眼,等着人来帮着洗漱。
柳棉颇为头疼,行军打仗中,这贵公子“忍辱负重”,循规蹈矩了大半年,如今战争结束,老毛病就又犯了。幸得军师遣了两个亲兵候在驿管,此时这两个亲兵,正忙前忙后准备水盆、热水,巾帕等,伺候楚二公子起床。
柳棉只得自己洗漱了,换了一身轻便服饰,施施然用完早膳后才见楚北慢吞吞的扶着脖子下楼用膳。二公子此时清醒了许多,直嚷着浑身酸疼,脖子更疼,想是昨日被翟远敲得狠了。柳棉恨铁不成钢,揶揄道:“逛花楼看中老鸨,这也就风流的楚二公子能做出来。”
楚北不恼不愠,悠闲的喝着粥——楚二公子不挑食,这点盖过了柳四公子,这粥煮得不错,冷热恰恰好,送入口中,温暖舒适,楚北瞬间恢复了些许活力,有力气说话了:“各有各的韵味,四公子不近女色,自然是不懂的。”
柳棉长眉一挑,言简意赅却妖言惑众道:“宁缺毋滥。”
柳棉生得一张举世无双的脸,很是招蜂引蝶,然遇见秋波暗送的女子,他常是客客气气不失礼貌的还礼,无半分情调,惹得楚北直骂他木头。今日居然回了四个字,隐晦的表达出了他的态度,有意思!这个万年铁树开始萌芽了?
楚北兴奋不已,顾不得浑身酸软,兴致勃勃道:“四公子这个观点倒是新鲜。寻常百姓家尚且有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说,况你我还生在王侯将相家,一不小心,摊上一个圣上赐婚的殊荣,哪容你挑三拣四!故而以后你我成亲,想求得一个两情相悦之人,那是难上加难!是哪个妙龄女子,给了你这般自信?”
柳棉冷冷开口:“是你成亲。”
哟,还有心思咬文嚼字了!楚北喜呈于色:“是我是我,你且说说,你要怎么个宁缺毋滥法?”
柳棉再次挑了挑长眉,桃花眼泛出浓浓的爱理不理之味,拂袖而去。
“……”
楚北瞠目,狠狠吃了几口粥!
这四公子,怎地在青鸾面前一派和风细雨,在他面前就如此张狂?
真真是世道不公!
圣上虽允许二人赏景徐徐归之,然今年逢“国忌”,八方来朝,京中事务繁多,风云易变,故而私下里,怀王与侯爷均派了亲信前来嘱咐年轻的主帅与副帅:速速回京,不可贪恋江南美景。
是以,踏着明媚的阳光,二位公子翩翩上马,拾春北归。
柳棉忆起昨夜相谈甚欢的翟远与青鸾,出于礼数,大清早便遣人送了辞别信到南河画舫。昨日见过的菊香知书达礼的回道,主人清早已经与二位总管回了落音山,芙姐与九爷送走主人便去了码头。她将一纸书信交予来人,说主人交代过,需四公子亲启。
杨柳岸,晓风拂,春光明媚,正适合踏春,人烟密集处,可见三两行人或行或止,游玩赏景。两人踏马缓缓行,柳棉拿出书信,打开来,见有一支书签,薄如蝉翼,上面细细雕了一支含苞待放的桃花,小巧精致,栩栩如生;下摆处,结了一根红穗,缀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玉,晶莹剔透,冰心一般,想来价值不菲。马背上摇摇晃晃,不便细观,他依旧放入信封中,见还有一张信笺,便展开来,两行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透着几许刚劲有力。
春城飞花杨柳斜,桃花灼灼待君来。
右下角,一双飞燕翩翩而舞,跃然纸上。
青鸾说过,待到桃花盛开时,便传书下帖相邀赏花,这是提前了?
字不错,诗不错,书签不错,不过这落款,一双飞燕?莫非这报信社除了有桃花笺,还有飞燕笺?
当真是透着神秘。
京都贵公子大都有些小嗜好,比如楚北喜养马,柳枢喜养兰花,柳昀喜收集字画,柳棉没有别的嗜好,除了上战场便是研究兵书,故而养成了读书的习惯,也有了喜寻各种书签的特殊爱好。这精致的书签,柳棉倒是十分受用,想着报信社素来投桃必报李,便琢磨着回赠甚礼物合适。
楚北因浑身酸疼,神情恹恹,回首望见那张妖孽般倾城的脸挂着沐风细雨般的浅笑,犹似一个……怀春的少女。万年冰山,开始融化了,莫非是逛了趟花楼,情窦初开了?楚北顿生“孺子可教”之感,悔恨在京都时不曾强拉了他去青楼,生生将活色生香的四公子憋成了一个“不近女色”的孤傲公子。遗憾,遗憾得很!
楚北来了精神,好奇的问到:“四公子可是遇到了什么春光灿烂之事?”
柳棉收了书信,纳入怀中,兴致颇好,便勾起唇角,悠悠回道:“二公子对那边棂儿,可是念念不忘?”
这话头勾起了楚北无限惆怅,顿时忘了寻柳棉的乐子:“知我者,棉也!我与棂儿两情相悦,可恨那天下第一美人边秦月,做了棒打鸳鸯的坏事。”
柳棉:“既如此,那便待到桃花盛开时,上落音山去。”
楚北一脸喜气:“这是个好主意!”
春风徐徐,柳枝妖娆,稀稀落落的行人,却透出几分诡异。柳棉眉峰微皱,这几日诸多事宜,已让他心生警觉,还是速速离开的好。他催马快行,低声向楚北道:“元湘快走!”
楚北虽纨绔,却不是草包,这一年戎马生涯,对柳棉这个主帅的智谋胆识是深深信服。此时,虽后知后觉未嗅出异样,见柳棉如此反应,亦知道定有变数,遂噤声不语,紧跟了柳棉打马而行。
官道平坦,河流却蜿蜒被山丘阻隔,于是坦荡大道亦顺势向山丘挺进。江南山丘低矮,树木却是茂盛,早春虽未至荫翳蔽日的境地,但南方多雨,也是密密麻麻。沿途但见疾风劲草,大有风声鹤起之势。马蹄声踏破长空,疾疾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一岔路口,见两条官道,一左一右,摆在面前。但见两匹青骢马载着两个白衣少年,一左一右分道而去。
行了盏茶功夫,柳棉便不再疾行,他环视周遭,地势平坦宽阔,一地衰草随风摇曳,山丘层层叠叠绵延起伏向远方。一只白鹭翘首立于一颗高大的松树顶,原来,已到了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荒郊。
忽然,衰草之中,破空而出十余个黑衣人,刀光剑影,令白鹭惊飞!此时,前后马蹄切切,疾疾而来,原来,不仅有伏击,还有前后夹击,这是要置他于死地!柳棉黑眸一紧,目光清寒,杀气随春风婉转,凌厉尽现!
边角起,戍鼓动,千幛里,长烟闭。